他這一次，先從運(yùn)河到了武林，在武林停留了幾日，只覺得武林那里，‘買’風(fēng)越盛，非但是武林城外，錢塘私港那附近，所有百姓幾乎都做買活軍的打扮，就連城內(nèi)的民夫民婦，也多有公然穿著短打衣衫，留著短發(fā)，在街頭昂首闊步的，一時間真不易分辨這到底是買活軍的活死人來這里公干，還是本地的百姓們跟隨買活軍的風(fēng)尚，改易了衣衫呢。

        不過，和買活軍這里不同的是，到底還是在敏朝境內(nèi)，因此他們多數(shù)還會戴一頂幞頭，多是平式，不過是幞頭底下，往往是剃得短短的寸頭，頭油是滯銷了的，現(xiàn)在流行的是帶有香氣，洗發(fā)專用的香皂，香氣越濃越好，因?yàn)橐硎咀约汉唾I活軍一樣，是每日都洗頭的。

        女子也是如此，流行到耳下的短發(fā)，可以扎一個小揪揪，藏進(jìn)狄髻里便好，頭發(fā)以柔順為美，但是不肯把發(fā)油上得一綹一綹的，要透出一種干爽清潔，散發(fā)著‘洗發(fā)皂’芬芳的香氣，這就是最為時髦雅潔的小娘子了。若是身上的衣服，有硫磺皂的氣味，那就更好，說明家里環(huán)境清潔，衣服也打理得好，身上干干凈凈，是沒有虱子跳蚤的，最是符合買活軍所要求的‘干凈衛(wèi)生’的。

        市面上，發(fā)油不見蹤影了，如今最流行的是一種帶了香氣的洗發(fā)皂，用的時候先切下一小塊，放在水中，融化后充分?jǐn)嚧?，打起沫子，先用清水洗一道頭之后，再用這皂水洗過兩遍，等到把香氣都揉進(jìn)去了，這才清洗干凈，徐振之去店中游蕩時，伙計(jì)還熱情介紹了一種香氣差不多的花露，“這花露摻進(jìn)去便是香皂，不摻進(jìn)去，便是這花露，蘸一點(diǎn)兒灑在頭上，人人都以為你剛洗了頭發(fā)，雅潔得很，一般買香皂的客人，搭配著都要買些花露回去呢?！?br>
        這兩樣?xùn)|西是不便宜的，但銷路很好，武林的有錢人是多。徐振之當(dāng)下欲買又忍住了，因?yàn)橄氲皆谫I活軍這里價格估計(jì)要便宜得多，但沒想到，入城以來，倒沒聞見這個味道，再看眾人，不論男女，頭發(fā)都是略帶毛躁，似乎是頭發(fā)每日洗滌以后，有些發(fā)蓬的樣子，一時也有些費(fèi)解，便和莊家父子談起此事來。

        這時幾人已經(jīng)回到莊家，莊掌柜請了鄰居中一二有見識，有臉面的長者來作陪，他妻子也是能干，不多時便整治了一大桌菜來，分別是鹵味拼盤、糖醋雞米花、燒豬肘子、紅燒鯽魚、炸花生米、白糖拌西紅柿、蒜泥黃瓜，炒紅米莧、炒小青菜、海帶豆腐湯，一桌九個菜，令徐振之直說破費(fèi)。

        不過，見莊家人面色輕松，心下也是暗道：“買活軍這里，百姓日子實(shí)在是過得好，這樣操辦下來，固然比平時飲食要更上了幾個臺階，但也看得出家里是常常吃得到肉的，便說他們的頭發(fā)，雖然每日洗滌，卻是油光發(fā)亮，發(fā)乃氣血之余，頭發(fā)好，便說明百姓們飲食很有營養(yǎng)?！?br>
        再有一點(diǎn)，那便是莊娘子和莊小妹也上桌吃飯，而且位次不低，一張大圓桌，莊娘子坐在莊掌柜下首，小妹坐在她身側(cè)，莊子在更下首，如此把兩個女眷夾在一起，和外男隔開，而兩個街坊也是神色自然，并無絲毫勉強(qiáng)，可見買地民風(fēng)，日積月累，和敏朝已有了很大不同。徐振之還是老敏朝的做派，自然不會多打量別家的女眷，莊嫂子一說話，他便看著面前，一粒粒地夾炸花生米吃。

        “徐先生這就有所不知了，”莊嫂子說話聲音清脆，一聽就知道是個爽利人，“我們這里的百姓，是真真切切每日都要洗頭洗澡的，尤其是這盛夏時節(jié)，便不去澡堂子，自己在家也要擦洗，因此，那個香皂，一來也用不起，二來也不必用——連吏目們都不講究這個，這東西在我們這里也就不流行了?！?br>
        “倒是云縣那里，外地的客商久住的多些，他們身家豐足，現(xiàn)在爭相在建水塔、水車，都要做自來水的盥洗室，那么多錢都花了，也不少個香皂錢，因此雖然我們這里也有香皂廠，但是貨一般都是外銷，過日子的人家不太買的，也就是新婚小夫妻買兩塊用個新鮮罷了?！?br>
        買活軍的新式澡堂，徐振之是見識過的，因?yàn)樗@一次去了武林城外的錢塘私港，不但去澡堂子里領(lǐng)略了，見識了水泥屋子，還去茶樓看了戲。不過他真不知道買活軍沐浴的習(xí)慣養(yǎng)成得如此徹底，居然所有人都有每日洗浴的習(xí)慣，一時也是不由一怔，道，“這澡堂的污水都是排去哪里呢？直接排到河中么？若是如此，平時洗菜做飯，又去哪里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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