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雙目不由紅了,也不愿再說下去,只哽咽道,“妾身一介弱女子,又能有什么辦法?只能深居簡出,防著那殺人的口舌,再者,我這兩個兒女年紀(jì)幼小,一日都離不得人,實在也是沒有辦法……”
黃太太一生都頗為順?biāo)斓靡猓约菏亲钜獜姷囊粋€人。自然不免小看了他人,原本對周小娘子還有些不以為然,此時見她落淚,又轉(zhuǎn)了心腸,也為她嘆息道,“確然如此,這樣的麻煩實在難以避免——這船上都是來投奔買活軍的人,便是那些買活軍的兵丁,多為男兒,對這些事所知也不清楚,你先不著急,等我們到了云縣,你若不好問,我來幫你問問,女眷們做工時該如何防止這樣的滋擾和議論?!?br>
第89章不可想象
黃太太自幼是個要強的性子,什么事情若是沒有到了她的手上,倒也罷了,只要是經(jīng)過她的手,便一定要辦得旁人挑不出毛病來。只是她越是能為,反而手中越是無事——他們這些中低層的武將圈子,內(nèi)部婚配,很少外娶,而且女兒照例不裹腳,又習(xí)武,因此身體強健,生育上就不太艱難,她家里雖有一二姨娘,但母親卻一直都是原來的生母,自然也就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后宅陰私事兒。
母親不換人,這一點在官宦人家中的確是很少見的,北方官宦家庭中裹腳的主母很多,凡裹腳,因為走動得少,身體就較孱弱,按黃大人給她看的那些買活軍教材上的說法,‘尤其是骨盆,受到腳骨畸形的影響,會發(fā)育得更窄,難產(chǎn)率也就更高’,所以此時的官宦人家中,一個男丁一生占用三到四名正妻,又收用兩位數(shù)以上的姨娘、丫頭是不稀奇的。上層所占用的女性之多,和下層一妻難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孩子最依賴的往往是自己的乳娘,夭折率也是居高不下,乳母在事實上取代了母親的大部分職責(zé),母親只是每日見到兩三次的朦朧影子。孩子的生產(chǎn)和夭折有時都是同時發(fā)生的,一個老爺?shù)暮笳锟赡芟群笥腥膫€女眷生產(chǎn),而三四個孩子,按現(xiàn)在北方這個瘟疫流行的世道,很可能只有一個活得到成年。
按黃太太隱約的了解,這些家庭出來的女孩子,倘若不是特別的愚鈍,就是特別的刁鉆,知書達禮的也很少見。倘若一個人家中幾乎所有女孩兒都識字,這是很漲面子的事,說明這戶人家的確很重視子女們的教育,而且對孩子的健康管理也很有一套,沒有陷入那種無盡的出生-死亡循環(huán)。這在女兒家的婚配中很加分,‘精通養(yǎng)生’。
倒是黃太太這種中低層武將家庭,情況往往和民間富戶相近,一夫一妻,二三個姨娘。正妻由于不裹腳、習(xí)武,大多都較長壽,姨娘更像是淘汰品,而武將家庭的孩子們生得也要少一些——武將要巡邊、操練,帶姨娘美姬隨行的好事那都是主官的特權(quán),他們最多是副職,自然不敢囂張,因此和妻妾相處的時間是較少的。但這些孩子們因為母體健壯,自幼也練功,長大的幾率也高。只是這些年來北方瘟疫流行,才聽到了一些親友家孩子夭折的事情。
黃太太在家過的是簡單的日子,練就一身掐尖要強的性子,卻無處賣弄,只好閑來教養(yǎng)弟妹,出嫁之后又不和長輩住一塊——他父親有眼光,相中了黃大人,年輕有為,有才有貌,雖說因父輩去得早,被視為無福、無長上管教,不好說親,但論人品卻再好不過,而且沒有長上雖然在時人來看是個缺點,但他們家卻并不在乎,就是要這樣,女兒出嫁后才少生口舌,免得天天回娘家鬧饑荒。
嫁妝給得厚,又在職務(wù)上大力提攜,不乏有人譏笑黃大人是靠了外家一脈才發(fā)起來的,好在黃大人是閹黨,本來就沒什么道德壓力,夫妻二人從不曾受到這些流言影響,他又是個無須黃太太督促也上進的性子,雖說北方瘟疫逐漸流行,但黃大人不久便帶她到武林住。成婚數(shù)年來,黃太太的日子竟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唯獨一點便是家務(wù)簡單,隨手就發(fā)落完了,她在家閑居得實在無聊,出嫁的少婦也不能成日的走親戚、回娘家,黃太太且還不喜打醮看戲,像去年黃大人出了外差,在家除了打熬武藝之外真是沒有一點事做。
她在文事上才華不如丈夫,只是中平而已,對買活軍雖也十分好奇,但原本以為隨丈夫赴任,那所謂的人質(zhì)也是深居簡出,就猶如從京城到武林,從武林到衢縣,說是換了地方,但其實她所見的都是院子上頭那么一點點天地,不論在何處,生活毫無差別。不料聽丈夫說起,到了買活軍治下她也要出去做事,這便是極大的意外之喜了——不論是什么辛苦的活計,至少有了些變化消遣,否則人真都給憋瘋了。而又聽說還能參謀大事,真正為丈夫襄助,越發(fā)的摩拳擦掌起來,心里那股子好強勁兒也就更濃了,這周小娘子的事,她就十分上心,當(dāng)真是設(shè)身處地為她謀劃起來,又反過來向黃大人打聽買活軍治下的種種細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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