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你也看到了,如今這路好走著,河也修過了,不是俺們來時候的樣子哩,俺就是去景德鎮(zhèn)開廠,想回就回,四時節(jié)的耽誤不了什么!”
半日無話,方密之和栓子在碼頭周圍辦了事,又買了些路菜土產(chǎn),便匆匆而回,重新登船,約定了得閑飲茶,便各自回房去了。且不提方仲賢如何和侄子周旋,栓子這里,卻是有些犯懶,回到船艙中,略微一梳洗,便癱在床上,伸手伸腳的,也不去收拾帶回來的大包小包,讓老祖母坐在桌邊,仔仔細細地歸置著拿荷葉、油紙各自分包的吃食:
荷葉包的燒雞,冬日放個兩天也不走味,油紙裹了潔白如雪的米花糖,碼在一起很是喜人,這個拿熱水一沖就是一碗炒米湯,里頭點綴的瓜子仁恰好做了配菜,米花被水泡軟了,香香甜甜,很是符合老人家的嚼口,也是爆米花機器發(fā)明之后,買地這里新興的小吃。
五香口的肉脯,拿牛皮紙袋子,用漿糊粘牢了,四五包整齊地碼著,十分俏式,這明顯是帶回家里分給孩子們的零嘴了,還有拿細麻紙做的一個個小包裝,里頭是分好了的一份份八寶茶——也叫泡茶、碗子茶,摸起來一粒粒的有點兒格愣,這是冰糖,細細一粒一粒的則是芝麻,老祖母拿手一捏也不由得笑了,“用的是冰糖,正宗!”
“那你泡一杯喝唄,什么好東西!”
栓子一骨碌起身,拆開一包麻紙就抖落在自帶的竹筒杯里,又捧著艙里的大茶壺出去打水——畢竟是南邊的內(nèi)河航船,冬日太冷都開不了的,因此取暖措施是有限的,船艙里并沒有爐子,也是怕燒得不好出事故,因此,除了頭等艙之外,其余艙位都是去廚房打水的,那里的爐子有煙道直接去船外,晝夜都不熄火,熱水隨時有,光是這一點就勝過敏朝的航程太多了。除非是包船的主人家,否則,在船上想喝熱水也是難得,多少船工自己都是喝生水呢。
滾熱的大茶壺,拿棉套子一裹,拿回來當時可以沖茶,隔夜喝也都還算溫熱,這是一等艙里才有配的,栓子把大茶壺提回來,先給祖母泡了一杯八寶茶,等祖母瞇著眼睛吹熱氣喝上了,才道,“這就是俺們鄉(xiāng)黨賣的,我問了,他們是綏德那里來的,也是跟著黃頭兒一路走來,先去了云縣,存身不住,索性到豐饒縣來,做個小本生意,如今日子倒也好過——俺們關(guān)陜的鄉(xiāng)黨,南來北往總在豐饒縣落腳,他光賣八寶茶就賺得多哩?!?br>
他心里始終還裝著自己的計劃,說到這里,忍不住又道,“奶,你看吧,樹挪死,人挪活,云縣那里,現(xiàn)在沒大本事真難站住腳,與其往云縣去,真不如去景德鎮(zhèn)——就這個八寶茶的東家,他來豐饒縣的時候,豐饒縣也還不是買活軍的地兒,他也不怕,一咬牙,攀了個辦事處的關(guān)系,認了個干親——其實也就是個名頭,總之有了這一層關(guān)系,豐饒縣也沒人敢找他的事,這不是一下就站住腳了?”
“等到豐饒縣入了買地,他就是本地的老人了,分都多賺不少!各處也活躍,民間極有威望,街道那里也很能說得上話!那他做什么買賣不方便?就這,還是他在原鄉(xiāng)里沒什么根基,一村人逃荒,死的死散的散,親戚都死絕了的離散人,如咱們這般,去景德鎮(zhèn)站住腳,又從老家能接人過來的,一年半載根基就扎下了,就等著天兵一到,也是個本地的顯赫人家!”
年輕人,心熱眼高,自有一股昂揚銳氣,一席話說得老奶奶咂嘴而嘆,尖著嘴吹了吹茶,又尋思了好一會,也就不再裝聾作啞,而是嘆道,“我原是說,我也沒幾年了——”
“呸,您老這身體好著呢!也就是耳朵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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