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看了無人,這才附耳對錢生生說道,“誰知道,買活軍幾年內(nèi)會打到保州府?誰知道你成親后有沒有機(jī)會逃到南方去?到時候你都是夫家的人了,若來姐兒也嫁了,你再逃,誰還能找你父母去要人不成?”
這話聲音雖小,對錢生生卻是個很大的震動——不過,這的確不是正經(jīng)人該說的話,反而很像是三姑六婆拐帶婦女的話術(shù),還有些大逆不道的話,倘若錢生生對外宣揚(yáng),只怕衛(wèi)妮兒是要有麻煩的,所以她說完了也很緊張,見錢生生驚駭之余若有所思,方才放下心來,捏了捏她的手,對她鼓勵的一笑,道,“所以我勸你,還是把教材多買一些帶回去,你考不了,來姐兒能考,再說你也該學(xué),將來誰知道有沒有能再考的一天?便是都不考了,教材帶回去,向咱們隔壁那兩個書生取經(jīng),開個女塾不好嗎?多的是路子,咱不能自己把自己給活得局限了!”
說到這里,隔壁的話聲不覺已是停了,那兩個書生沉默了一會兒,大概也是聽到了衛(wèi)妮兒的鼓勁,只不過他們沒有攀談,只是過了一會,那吳書生又道?!靶闲郑沂怯羞^開私塾經(jīng)歷的,我和你說些計劃,咱們商量著來,這找私塾的地方呢,得要坐北朝南,東邊的房子是最好,如此早上能有太陽進(jìn)來,省些燭火…”
他聲音比剛才放得略大,衛(wèi)妮兒心想,“大概是猜到生姐兒的處境,有意說給她聽的,這個書生倒是心胸寬廣,不忌憚同行。”
她自家就是開私塾的,這些講究自然明白,但也不便拂了旁人的好意,便由得錢生生偷聽記筆記,見錢生生已不再是剛才那一副宛然認(rèn)命的樣子,心中也頗喜悅。過了一會,那兩個書生會鈔離去,錢生生和衛(wèi)妮兒不約而同,從屏風(fēng)夾縫里偷窺二人身影,果然邢書生走路時拖著一只腳,吳書生眇一目——是眼皮往下耷拉著的模樣,十分不中看,臉上還有些麻子。
錢生生對衛(wèi)妮兒道,“這是發(fā)天花沒發(fā)好——也的確一輩子做不得官,買地這特科,給了他們一條新的活路,也給了咱們一條新路,實是功德呢!”
衛(wèi)妮兒聽了這話,忽然想到木頭媳婦和她說的一席話,心中一動,忙借口去方便,追著二人出了茶館——好在邢書生腳步慢,衛(wèi)妮兒很快追上二人,叫了聲請留步,福身行了一禮,也不等那兩個書生還禮,便忙道,“二位君子,有兩件事,不知兩位有沒有聽說。”
“第一是買地的醫(yī)院現(xiàn)在能做斷骨矯正,是可以治愈瘸腿的,第二,買地做官不看樣貌、殘疾,據(jù)我親友所言,買地統(tǒng)計局局長,便是出過天花的麻子。這兩件事沒上過報紙,外頭似乎也沒有流傳,都是我聽親眷說的,但決計不假,二位可細(xì)加參詳。”
說著,又點頭一笑,便回頭自去了,走到茶館門口,回頭一看,見那兩個書生還愣在當(dāng)?shù)刈雎暡坏?,似乎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就知道他們限于見識,之前只怕沒有聽說這些,不由得也是抿嘴一笑,心里大為得意妥帖:她還是樂于助人的,想到自己一席話,或許就改變了兩個人的一輩子,更別有一番成就感。便是少女和陌生人攀談,這在敏地算非常唐突的舉動,也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心理障礙。
眾人又吃茶談笑了一番,忽然聽到外頭一陣騷動,有人叫道,“開始放榜了!先放的是男特科的!”——原來這幾日正是放榜的時間門點,貢院外的茶館生意都是極好,自從開特科之后,這些茶館老板都是喜笑顏開,除了每三年會試熱鬧一番,現(xiàn)在又多了兩科,叫這些做士子生意的老板更是財源滾滾了。
“快去,快去叫人抄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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