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這一胎是女兒的話，該怎么辦呢？按照兩家人的約定，沒有兒子，丈夫一家是不肯給彩禮，三媒六證寫婚書，把她們?nèi)⑦^門的，那么，這時候如果有人去舉報，她們就是單身生育——就要被送到遠(yuǎn)方去，離開已經(jīng)逐漸融入的家，離開已經(jīng)養(yǎng)得茁壯，這幾年吃得還不錯的女兒，再也無法回來了！

        這樣的情況，只有轉(zhuǎn)胎丸能夠讓她們安心了，確保生出一個男孩，能讓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和丈夫之間，或許也不是沒有感情，但是，寫婚書、登記，這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族的事，彩禮也掌握在公婆手中，倘若公婆不點頭，婚事是無法完成的，除了生一個兒子之外，她們在如今的困境完全沒有解決的辦法！這樣的女娘們，如何能不怨恨謝六姐呢？

        便是其余的婦女，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新婚姻法對于她們的不利——在客戶人家普遍的組成中，男子都是在外做工的，女子在家務(wù)農(nóng)，那么這也就意味著，生一個孩子，男子便要休假半年——這半年間固然是可以回家來做農(nóng)活，但是，他們回來做什么呢？農(nóng)活，客女也能做，按照客女的習(xí)慣，出了月子她們就開始干活了，根本不用休息半年，同時帶孩子、收拾家務(wù)、伺候公婆這都不在話下。

        多一個人在家，還多一個人要照顧，客戶的男子回家會幫著下田嗎？他們從小就沒養(yǎng)成這個習(xí)慣，倒還不如不回來得好！還能省些糧食——他們自然也不管家計的嘍，還不是要媳婦來安排？

        以客戶人家的風(fēng)氣，如今的新婚姻法，完全就消滅了多子多福這個概念了，一個在家休假不能出去干活寄錢的客戶男子，對客女來說，簡直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完全是個累贅，生一個孩子就要有半年這樣的折磨，那倒寧可不要太多孩子來得好——既然如此，她們便也轉(zhuǎn)變了原本的思想，從只要有兒子，女兒多幾個也無所謂，反而變得更加重男輕女，希望生上兩三個兒子，便算是了了生育的事情。在新政策下，原本對轉(zhuǎn)胎丸很淡薄的婦女們，反而也開始跟著追捧了起來，熱衷地咨詢起轉(zhuǎn)胎丸的價格了。

        “這個東西，不便宜啊……”游方郎中嘬著牙花子，遲遲不肯給個準(zhǔn)話，“再說，靈驗不靈驗，還要看你的心誠不誠……”

        心誠則靈，對于客女來說這是天下間的至理——就像是買地宣揚(yáng)的什么‘萬有引力’一樣，也是不容置疑的‘科學(xué)’道理，因為他們的醫(yī)療系統(tǒng)，還是延續(xù)了過往千年前，祖上門閥還在北地時的那一套——那時候，巫醫(yī)不分家，符水被認(rèn)為是很見效的一碗藥，它起不起效，決定因素很簡單——心誠不誠，心誠則靈，好了的人，都是心誠的，若是沒有好，那也不是巫藥的問題，是心不夠誠！

        “我們的心都是極誠的！”這些孕婦頓時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我們?nèi)找咕窗轃o生真老母，沒有半點懈怠，郎中，你就把轉(zhuǎn)胎丸賣給我們吧！”

        在客戶的寨子里，是容不下三姑六婆的，因此也就沒有買地最喜愛使用的三姑六婆來和她們閑聊著外頭醫(yī)療的一些新進(jìn)展，包括關(guān)于‘轉(zhuǎn)胎丸’的辟謠，也只是在掃盲班的老師那里聽說一二，但是，林寨的教師，不如仇粟粟那樣受歡迎，他教得很一般，而且還是男人，當(dāng)然不會有女娘去細(xì)問轉(zhuǎn)胎丸的事情了。相反，對這老郎中手上有轉(zhuǎn)胎丸的傳聞，則一下就傳遍了婦女之中，并且得到了廣泛的采信，聽說那兩個回西湖寨去‘躲一躲’的‘包生媳婦’，就是吃了轉(zhuǎn)胎丸，把胎轉(zhuǎn)了才急于動身，不然，若感覺是女胎，她們還巴不得把這孩子給落了呢！

        但是，老郎中嘴巴很嚴(yán)，對外是從來不承認(rèn)自己有這些東西的，那兩個‘包生媳婦’為什么是例外呢？恐怕是因為她們對無生真老母非常虔誠，花費重金請了一尊神像的緣故，林寨的這些婦女們，由此敬拜無生真老母的誠意便更加熱烈了。

        對公婆，她們說是在敬拜六姐——六姐是天妃老母菩薩元君轉(zhuǎn)世，這一點大家都是清楚的，也很容易就把兩個老母混在一起，輕易過關(guān)了。私下里，她們很熱衷于在懷孕的、急于懷孕的婦女之間散播這些信仰，并且很快就聚集了十余個孕婦——五月，差不多肚子也都顯懷了，多是男人回來過年時懷上的。在新法的當(dāng)口，她們當(dāng)然是很想生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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