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去年的事，有些百姓心里還自猶豫，但有些機靈的，早想通了，此刻都飛奔去排隊——這竹筒里全是藥粉，眼看著縣太爺、縣尉等老爺都在這里取藥接種，就算后續(xù)的疫苗是假的，這一筒也是真的，此時不種，更待何時？再說了，聽說巡撫都帶頭種了，這一次的疫苗，大概或許也不是假的罷。

        人皆從眾，尤其是在要排隊的事上，眾人便不想種，見到有人搶著排隊，也是飛奔而去，先把位置占了再說，剎那間登聞鼓旁已經(jīng)排起長隊，還有人不斷想要插隊，惹得衙役們敲鑼前去維護秩序，端的是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爭先恐后、喜氣洋洋了，只是幾個難得進城的佃農(nóng)，衣衫襤褸，張著嘴傻站在原地，反應(yīng)極其遲緩，滿臉鄉(xiāng)下人的樣子。

        過了一會，這些鄉(xiāng)下人似乎也心動想要去排隊，但看看這隊伍，又搖了搖頭，知道天黑關(guān)城門以前，絕對是排不到自己的，因此還是轉(zhuǎn)身回去——今日本來是要早走的，正是因為聽說了縣老爺要種痘，這才特意留到了這個時候。

        “二柱，你怎么說哩。”

        兩個青年佃農(nóng)都很高大，也都十分沉默，走了一路都沒人吱聲，直到天色將西斜了，二人鉆到路邊解手時，其中一人才問道，“這痘苗，種不種？”

        “老爺不說了？不能種，那都是騙人的！”

        “這個只要五文哩，騙也給他騙一次?！?br>
        “你不怕被老爺知道？”

        兩人頓時都沉默了，因老爺在村里是很有威望的，在他們這些佃農(nóng)心中，簡直便是再生父母，老爺?shù)枳馐盏貌欢啵移饺绽镆膊辉趺创蛄R佃農(nóng)，佃農(nóng)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借錢也只收兩成的利息，要比別村的老爺仁善了許多。這些佃農(nóng)都毫無保留地認為，老爺就是天，既然老爺厭惡買活軍，那么那個買活軍的一切自然都是極邪惡的——老爺不許他們種疫苗，也定是有緣由的，別看縣老爺們都挨個去種，但老爺不種，那就自有老爺?shù)牡览怼?br>
        至于什么周報，什么教材，這些都不是不識字的佃農(nóng)能接觸得到的東西，雪花鹽、雪花糖、馬口鐵、話本……這些所有東西，都和兩個佃農(nóng)出身的李家村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若說買活軍帶來了什么改變，那便是產(chǎn)婆手里多了一種青頭賊用的產(chǎn)鉗，聽說難產(chǎn)時，可以把孩子鉗出來，除此以外，便再沒有痕跡了——

        這幾年收成不好，倒是有很多人家去海州賣女子，說是有人在港口買人，上船拉走，只要女子，大的小的都要，價格還給的不低，能有二、三兩銀，這在荒年里外里差得可就多了，許多農(nóng)戶家里的媳婦子、小女兒，便是這樣眼淚汪汪地離開了家鄉(xiāng)，而送她們?nèi)ジ劭诘恼煞蚧蛐值?，有些回來了，有些壓根沒回來，聽說是在港口被當(dāng)豬仔拉走了，去礦山里做苦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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