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買活軍這里,他們的官話更接近于北方官話,遼東女娘們即便從來不說官話也能聽懂一些,只是不怎么敢講,毛荷花鼓勵她們,“怕什么,只說去便是了,未必他們的官話比你說得就好?!?br>
又說,“那些零嘴兒,省省錢,想吃就買一個嘗嘗,別叫人小瞧了咱們?nèi)?,都大大方方的,該吃吃,該喝喝,賣得也不貴,怕什么呢?”
怕什么,新來的女娘們說不清,這環(huán)境處處都太陌生了,雖然在船上已經(jīng)打了個底,但來到這里她們?nèi)杂X得暈暈乎乎的,從氣候、發(fā)型到衣著,不同的地方太多太多,在老家,金錢鼠尾的建賊頂著大光頭上的小細辮子,到處地抓‘包衣阿哈’,在這里人人都是短發(fā),新來的人為了防跳蚤也要剃光頭,在老家此時已是滴水成冰的數(shù)九寒冬,在此處仿佛還是深秋般只有一點涼意。
在老家她們?nèi)甜嚢ゐI,四處流竄,今日望不到明日,人們臉上的笑容就和糧食一樣寶貴——在這里,糧食是盡有的,百姓們就沒誰餓著肚子,而笑容也隨處可見,和她們同一天上岸的川蜀船工們,和她們在掃盲學(xué)校相遇時,也能聽得到他們的議論,“郝老六都能給他吃飽,買活軍是多闊氣!”
郝老六在船廠做活,毛荷花對他有印象,是真能吃,她現(xiàn)在也在船廠做事,兩人常在食堂相遇,郝六吃飯是用盆裝——真一點也不夸張,他來了兩次,食堂的便認(rèn)得他了,一見他來,便給他盛一大盆飯,那飯盆有小孩兒雙手環(huán)抱大小,雖說淺,但也能裝五六個人的飯量。每餐的配菜在盆里真少得可憐——菜是有數(shù)的,飯可以盡量吃飽,此外還有些小咸菜、腐乳倒是可以隨意加,毛荷花就親眼看著郝六把一整排小咸菜碟子拿起來,左一碟右一碟,全倒進飯盆里,坐下來稍微攪和一下,抄起筷子便如狼似虎地往下干,一大盆飯不到十分鐘全部吃完,他打個飽嗝還有些意猶未盡,慢慢的喝杯水,臨走時還又拿了個白面饅頭!
川蜀船工們說得不錯,買活軍是闊氣的,只要不浪費,糧食造多少都不吭氣,郝六這樣的吃,他們也照樣的供給,甚至還放出話去,說是要看郝六能這般吃到什么時候,吃多久他們就供多久——甚至還有買活軍的兵爺來看,夸郝六能吃力大,是好漢子,從自己的份額里給他買雞蛋吃。
不過是半個月,郝六眼見著至少胖了十斤,他的形象有了很大的變化,原本他精瘦,又高又駝,肋骨仿佛都能數(shù)得清,皮肉緊緊地盤在骨頭上,像是一條癩皮狗,半個月光景,郝六臉盤有點肉了,能站得直了,臉色有了一絲紅潤,他的食量居然也就變小了——哪怕他夸口,若是買活軍舍得供,這樣吃一輩子都行,但大家都看得出來,有了葷腥之后,他一頓從冒尖一盆飯,已變成平平的一小盆。郝六的這些同鄉(xiāng)嘖嘖贊嘆著,用還有一絲鄉(xiāng)音的官話生疏地取笑著,“多少糧食喂出來這么幾兩肉,虧本生意!”
確實,毛荷花自己有時候都想著,買活軍實在是財大氣粗——他們這些苦命人,哪里配享這樣的福,能夠頓頓吃得飽呢!她算是能吃的了,來了買活軍這里,一開始她一樣詫異——做工的那頓包飯,這個可以想得到,但包飯的伙食竟如此精美,能吃白米飯,這就是想不到的了,而且配菜的油水竟也很足,一頓飯至少能見著一些蛋花,米飯更可以隨意吃飽——哪怕就是建賊沒來以前,這樣的好日子怕也只有地主家的小姐能想一想,自然是輪不到她這個佃戶家的丫鬟。
包餐都這樣好,買活軍這里的日子的確是太好過了,毛荷花被叫去和義父通信的時候,便著重地說了自己的吃食,她希望義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吃得這樣的好,哪怕別處有什么不好,那也完全能敵得過了,是應(yīng)該多多地派了女娘們來這里,至少能吃得飽飯??!
更何況,別處也沒什么不好,毛荷花這一個多月以來,已經(jīng)從堅定的義父追隨者變成了更堅定的六姐信仰者,她們東江女娘到云縣,在水泥宿舍里點著蜂窩煤爐子,枕著全新的,厚實的棉褥子睡了一夜,起來又吃了買活軍免費招待的一頓早飯,第二天晚上就到處在問哪里能請六姐的牌位——便是毛帥自己也都沒法過上這樣的日子,買活軍能招待她們這樣的一晚……哪怕就是要她們的命,東江女娘們難道還好意思不給嗎?
若是在這時候,買活軍對她們提出了什么要求,就算再過分毛荷花也是一定會答應(yīng)的,但辦到了之后,她心里多少也會有一些已經(jīng)償還足夠的感覺??少I活軍對她們就偏偏沒有任何的要求,似乎就像是他們所說的一樣,他們真的只是缺少一些人手來做工——毛荷花她們安頓下來以后,被分配去做農(nóng)活的也有,掃大街的也有,甚至買活軍也在女工中招聘碼頭搬貨的苦力,連毛荷花都是從苦力做起,只是在掃盲班畢業(yè)之后,靠著自己的成績,在報紙上找了船廠的工作,現(xiàn)在船廠在大量招人,像她這樣學(xué)習(xí)速度快,水性好又有遠航經(jīng)驗的女娘,很容易便在船艙里找到了一個學(xué)徒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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