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老大在席上光顧著喝酒,菜都吃得不多,各自用了醒酒湯,精神逐漸清明,此時舉筷各自相讓,又稱贊廚子口味好,也不完全是出于客套,豐饒縣的人喜歡吃豆豉,因為豆豉能帶來和海帶泡水近似的鮮香味。三杯雞也是在福建道難得吃到的風味,這道菜是江西道這里剛作興出的新菜。
炒米粉很快被吃完了,只留下盤底的油湯,三杯雞也只剩了一個底,眾人這時候才慢慢談些利益上的事,楚香主知道許縣已經(jīng)被買活軍拿下,而且他和劉老大一樣,現(xiàn)在也都是六姐手下的壇主了,他便希望去拿貨時能拿到劉老大一樣的‘出廠價’,這是楚香主最核心的利益訴求,他愿意付出的價格剛才席間也有表現(xiàn),自然便是在政治上的親善和擁護。
這才是一個老鹽梟該有的沉穩(wěn)和唯利是圖,隨便被幾句話就鼓動起來要吞并豐饒縣——或許楚香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野心,但那也決計只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所謂的效忠只是為了將來向買活軍求輸血而已,既然陸大紅沒有中套,他便立刻開始務實起來,開始考量第二套方案。
不要小看政治擁護,這個姿態(tài)能提供的便利是極大的,有了楚香主的照拂,買活軍的情報員便可在豐饒縣通行無阻,再往外蔓延。陸大紅對拿貨價打折的要求一口答應,“都是自己人了,自然要給兄弟們多些賺頭,不過這食鹽上的事,我也不懂,到底折扣多少,還是要等楚香主和我到了許縣再商量,我們的鹽場在云縣那里,運來許縣也是要本錢的,和劉香主此前去臨城縣拿貨的價不一定完全一樣?!?br>
肯打折就好,楚香主喜上眉梢時,陸大紅也提出了自己的設想:她想學豐饒縣本地的土話,也希望楚香主能在豐饒縣推廣簡化字、拼音、算學、官話,并且介紹聰明能干、忠實可靠的本地男丁去許縣、臨城縣做工。而且,買活軍可以收留本地沒有人家愿意養(yǎng)活的女嬰、女童,也愿向夫家買下那些無處可去的寡婦,都用糧食結賬,童叟無欺。希望鹽隊能從中介紹、轉運,如果女童的父母舍不得,買活軍也愿收留一家人。
這就是希望鹽隊能兼任牙人了,但陸大紅沒提牙錢,只是暗示這可以和私鹽的進貨價掛鉤,楚香主不是沒讀懂潛臺詞,但仍很困惑,“若是要人做活,長大成丁后為六姐賣命,不是男娃更好嗎?”
吳老八此時便適時發(fā)揮作用,談起了六姐的布局——這些女娃將來都是買活軍治下那些活死人的妻子,六姐志在長遠,是要解決娶親難問題,為治下的男兒養(yǎng)育女娘。楚香主這才釋然,不免又露出慎重之色,再次沖遠方拱手鞠躬,贊嘆六姐的高義。至于說把女童轉運到買活軍治下,會不會讓本地的男子娶親變得困難,這個似乎不是楚香主該考慮的問題,再說如今的世道,那些女童倘若沒有買活軍收留,也很難活到成年,根本就不用考慮在本地結親的事情。
“六姐既然如此高義,那還有什么好說的?”他一口答應,也顯示著自己的豪氣,慨然道,“這幾件事便包在我身上了!六姐要的大人也好,小孩也罷,明日起便可搭船往東邊去,這一路的船錢都算在我們香壇上頭!”
陸大紅怎么可能讓楚香主出錢,這船錢如果買活軍不出,豐饒縣鹽販的積極性一定不高。她也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股勢力身上,她問了下楚香主,楚香主的想法果然和她想得一樣簡單——這年代,什么都少,養(yǎng)活不了的孤兒還少嗎?城外的亂葬崗、城隍廟內外,甚至是水溝田間,家破人亡淪落成乞的孩子難道還少了?光是把這些孤兒半孤兒收集起來,豐饒縣內外便有數(shù)百人了,哪怕里頭的女童只有一百,這至少也湊足了第一船,此后鹽販去各村問問,要把養(yǎng)活不了的孩子往外送的人家也是大把,走一遭都能湊個幾十人,絕不愁斷絕的。
楚香主的想法不能說沒有道理,但這樣他只能接觸到女童,不過陸大紅已經(jīng)想好了該如何使用楚香主——經(jīng)過實踐她已經(jīng)知道,至少在許縣-豐饒縣這條路上,靠她自己的行動軌跡,能深談的多數(shù)只是不同形態(tài)的娼妓,農婦即便對她沒有提防,短期內也很難交流,她需要有社會地位的人從中做保,才能和正經(jīng)婦女坐下來談天。這還是因為她也是女性的緣故,倘若她是男人,這項工作根本就難以展開,‘外頭’的女人是很難和男人展開合作的,不管買活軍的男丁素質多好都沒用,障礙出在‘外頭’的女人身上。
陸大紅請楚香主把城關里的產(chǎn)婆都帶來和她認識,楚香主雖然迷惑,但還是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陸大紅便轉而問起了另一個擔心,“轉運人口,動靜肯定很大,這樣喧囂的行事,會否引起官府的警覺,豐饒縣這里對我們買活軍是怎么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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