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紅和猴子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他們沒有太多的思考和衡量——這件事還不必動用他們隨機應變的能力,因為在出發(fā)以前,個人的申論中早就談到了類似的情況,以及應對的方法。買活軍喜歡在事前做出充足的預案,很多危險可能并不會遇到,但遇到的這些也都包涵在預案里。
陸大紅起身壓了壓氣氛,笑著說道,“諸位,喝多了,喝多了!快醒醒酒——六姐倘若知道兄弟們都這樣有心報效,一定也會極為欣慰,但有些話還是說得早了些!這里人多口雜,若泄露了出去,那就不好了?!?br>
這里在座也有幾十人了,也不是個個都想造反,但聽陸大紅這樣一說,反倒都叫嚷起來,極力要證明自己的兄弟義氣絕對過硬,只要六姐有話,當夜就能把縣城拿下,若是六姐暫不欲豐饒縣,他們也一定能保守秘密,等待著共舉大業(yè)的時機。
幾句話,一個名頭,一面大旗,一桌酒,任何實質(zhì)性的好處還沒開始談,恍惚間陸大紅儼然便能做豐饒縣這座香壇的半個主了,所謂的傳檄而定也莫過于此了吧?這進展不能說是不順,陸大紅卻不敢有絲毫得意,話趕話說到這里,她知道楚香主心里在狂熱之余一定也有些警惕,有權(quán)力的人總是對分享很敏感。買活軍拿下許縣之后,沒有完全整編鹽販也是為此,如果讓外地的兄弟們看到,劉老大融入買活軍后完全失去了對鹽隊的管轄,那他們一定不會愿意接納買活軍的同化。
“豐饒縣這里的事,自然還是要六姑和楚香主商量著辦?!彼逦鞔_地表態(tài),又給楚香主敬了一杯酒,這才說道,“至于說共襄大業(yè),這實在不急于一時,從許縣到豐饒縣,隔了一座虎山,這里若是舉起義旗,江西道發(fā)兵來繳時,我們買活軍要支援豐饒縣很是不易,至少要等從我們這里往衢江碼頭的路修好了再說?!?br>
眾人此時也逐漸冷靜下來,聽陸大紅分析山川地理,都深覺有理,看待陸大紅的眼光越發(fā)敬佩——這些很普通的話,在這時代已是極寶貴的見識,由女子口中說出,更加讓人刮目相看。而且由于陸大紅是無生老母身邊的侍奉人,仿佛已脫離了平常女子的范疇,使得他們無形間從‘大老爺們聽女人議論’的違和感中解脫出來,反而生出了額外的欽佩。
“說得極是!”楚香主喝道,又起身帶領眾人向東邊遙拜,“無生老母、真空家鄉(xiāng),我楚某人的命從今日起便是六姐的了!只等六姐布施天下,帶領我等超脫苦難、登臨真空家鄉(xiāng)!”
不管是豐饒縣還是許縣,眾弟兄都虔誠應和、狂熱無比,陸大紅心想: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信了幾分,反正戲是做足了。
面上卻自然是大為感動,連連喝彩,她早預料到楚香主有投靠之意,這一出戲是演給底下人看的,但也非演不可,大概就是六姐所說的‘儀式感’,演完了以后彼此的確更為親密信任,剛見面不久,彼此就少了猜忌。一頓酒喝完了,楚香主又邀請陸大紅、吳老八、劉老大、猴子,和他們這里幾個心腹弟兄一起,到內(nèi)書房用夜點心,商議大事。
只要是山區(qū),口味大致都是相似的,多數(shù)偏咸,也會用茱萸、山葵這些辣口的植物調(diào)味,這是由于山區(qū)多濕氣,要祛濕生熱的緣故,豐饒縣這里的口味比許縣要更咸一些,因為這里有江,賣力氣的纖夫多,舍得用鹽也是地方上較富裕的表現(xiàn)。今晚這酒席在本地來說是很體面的,油鹽都很足,一共八個實在的盆菜,有魚有肉,便實在是很豐盛了。
但大桌菜味道不過如此,和買活軍地盤比實在不算精細,倒是夜點做得更精致:醒酒湯、粉蒸肉、家鄉(xiāng)豆腐、三杯雞、炒米粉,菜都是豉香風味,米粉亦格外鮮甜,用了包菜心去炒。包菜是一種新傳入大敏朝的蔬菜,在江西道的種植反而比福建道廣泛,陸大紅還是第一次在六姐的餐桌外吃到它,六姐那里也有包菜種子,但推廣的力度不算大,因為要推廣的東西太多了,包菜暫時還排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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