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松不能理解,并深深恐懼的。在阿松看來,不管二弟地虎以及那幫兄弟所說的是真是假,買活軍都是決不能招惹的對手。如果地虎所說的,所見的,都真實無誤,那么不必多說了,這樣的買活軍,如何是十八芝可以匹敵的?天妃娘娘只需要把大船堵在平湖灣的碼頭,三天之內(nèi),雞籠島就將易主。便是相公不答應(yīng),也有得是懼怕到極點的軍民,要逼迫他們答應(yīng)。
而哪怕地虎和兄弟們都受了蒙騙……這一切完全是假的呢?
雖然這也是阿松聽到二弟敘述時的第一個感覺,可憐的孩子們,一定是被迷惑了,如此荒謬之事,決然不可能是真的。但仔細(xì)想想……這難道不是更可怕嗎?有什么幻象,什么術(shù)法,能夠迷惑這許多人?這樣的手段用來對付十八芝,他們還有什么還手之力嗎?二弟和手下的弟兄們,這就不說了,那些陸續(xù)渡海而來的客商呢?他們也被迷惑了嗎?還有那仙畫,仙畫上的二弟,難道都是假的嗎?
按照二弟所說,買活軍手里的仙器是可以錄像的,那天他便是被仙器拍了下來,而且他們拿來播放仙畫的仙器也可以錄像,一開始,人們都以為是這仙器吸走了他的魂魄,讓他對謝六姐深信不疑,甚至有些過激的兄弟提議要把二弟和買活軍的使者全都綁著石頭沉海,‘?dāng)嘟^妖術(shù)’!
但很快買活軍就叫他們見識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仙器仙法,他們掏出了傳說中的傳音法螺,很快,謝六姐的聲音便出現(xiàn)在了法螺里,旁邊還有嚇得要命的小甘,那聲音真真切切,連阿松都能聽得出來。小甘顫抖著聲音,說了自己還在云縣,今日剛和揚帆駛向雞籠島的某人打了照面。隨后謝六姐便告訴相公,如果今晚她沒有收到使者的信號,雞籠島上所有人就可以開始為自己挖墳了。
沒有人敢冒這個風(fēng)險,相公當(dāng)即抽了那胡言亂語之人幾個耳光,讓他下去自領(lǐng)鞭子。當(dāng)晚阿松嚇得在夢里尖叫醒來,丈夫也沒有睡著,他正在獨自重看仙畫,眼睛血紅……
這一天之后,島上便沒有人公開地談這件事了,丈夫時常和首領(lǐng)們密議,會一開就是許久,而買活軍的使者們也不催問,除了做生意之外,他們……還在島上開班掃盲,教授他們的拼音、算學(xué)和簡化字,丈夫?qū)Υ吮3至讼喈?dāng)?shù)娜萑?。而去上課的人遠(yuǎn)比阿松想得要多——人們既然已經(jīng)開始信仰謝六姐,那么當(dāng)然便狂熱地想要和她的仙吏們多接觸一些,仿佛學(xué)會了她們的文字,都能因此長命百歲。而便是不相信這些的水手,他們也覺得能有人免費教認(rèn)字是很好的。
又過了十幾天,小甘提到的商人抵埗了,證實了自己離港時的確見到了小甘,而且還帶了一份報紙——他當(dāng)然也看過那艘大船,更是親眼看到二弟地虎一行人上船去的,如此,雞籠島眾人幾乎可以肯定,鄭地虎并沒有說謊,買活軍……的確是天兵天將,不論怎么說,雞籠島是全不能和他們抗衡的。
丈夫的心情仿佛也因此變得沉郁了起來,阿松可以想到他的為難——哪怕是朝廷招安,其實十八芝也仍將是相對獨立的團(tuán)體,所謂的招安,只是朝廷不再和他們?yōu)閿扯?,其余事情上,十八芝仍可聽調(diào)不聽宣,保持對雞籠島的完全統(tǒng)治。但按二弟所說,謝六姐要求的,卻是完全收編十八芝,“所有人都得上課,大哥,你真信我,這課實在開啟智慧,你上了是只有好處的!”
便有再多好處,那又如何,唉,丈夫是舉世的豪杰,又怎愿意屈居人下,重新做回虔誠的臣民呢?
阿松是完全能夠理解丈夫的,她不但知道丈夫的志向,卻也明白丈夫的理智,她深信丈夫不會去打毫無勝算的戰(zhàn)爭,在她看來,丈夫最終的決定應(yīng)當(dāng)是無疑的,他只是需要多些時間猶豫、沉淀,或者從買活軍那里,收到更多一些的示好,得到一些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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