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尊重的，但活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瑣細的，李城主秉性豪闊些，內(nèi)政上不很擅長，于軍事上倒是提得起來——可黃金地這里又哪有什么仗打呢？滿打滿算，也就是在我們來之前，和南面的弗朗機人有過一些不快，可就那么一次摩擦，差點就把他們打垮了，這幾年，他們躲著我們走都來不及呢！沒有仗打，李城主自然也就意興闌珊了，巴不得章主任大權(quán)獨攬，別和他商議了。”

        徐俠客說的也是自己的觀察，至少在他參與的幾次會議上，他所見到的是這般情景，其實這也沒什么不能理解的，主要是如鐵城的事務(wù)確實非常的瑣碎磨人，一個是后勤，一個是教育，一個是貿(mào)易，一個是民生，全都是要打算盤，計算船期，四處聯(lián)絡(luò)差人跑腿，在有限的空間中騰挪，同時還要隨時準備應(yīng)付意外——

        比如說，去年建新這里給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是兩千韃靼移民，可到最后，春天時如鐵城這里，先后來了三千人問你買羊，育種場都不夠分的，這怎么辦？剩下的一千人，你不能讓他們干等到明年吧，得給他們找些能勝任的活干，再管個飯，教育掃盲一下，這樣到了冬天的時候還要再詢問一下，來年春天你們還打算出去放牧嗎，還是想就留在如鐵城附近，改行做農(nóng)民了？

        一千人吃一年的糧食，倉庫里有嗎？沒有該怎么弄？去哪里找活給他們干？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問題，推不得拖不得，這人哪怕是餓上一天，都是滿肚子的火氣。至少要給他們勞動換糧食的機會，否則，就得立刻把他們干掉，因為很顯然，被拒絕交易的哥薩克人，不會靜悄悄地走向荒野，他們倒是很可能靜悄悄地操起尖刀，走向附近的某個村子，要么自己被殺死，要么，就是殺死誰，去奪取他們的糧食。

        以如鐵城自產(chǎn)的糧食，供應(yīng)這么多移民的食量是根本不夠的，所以每年如鐵城都要大批買入土著和黑大漢農(nóng)場的糧食，這也是最劃算的海貿(mào)，寶貴的跨洋運力，用來運糧食是浪費的，運來買地那里的棉布、鹽、糖和鐵器，用較高的價格和土著們換糧食，這才更合理一些。

        同時，利用得到的糧食來置換這些移民的勞力，修一下要人力的城建、水利工程，修路、修水渠，開拓新的小麥地……這樣，如鐵城和周圍的村子，就形成了一個穩(wěn)定的貿(mào)易圈，很多東西也在慢慢地發(fā)展。

        比如說御寒的毛衣——從前這東西很顯然也還依賴于海對面的毛線，因為在買活軍到來之前，土著并不是特別擅長或者特別積極地養(yǎng)羊，他們對羊的熱情遠沒有對馬來得高，一樣是歐羅巴人帶到黃金地的牲畜，馬的發(fā)展是最好的。不過，韃靼人來了以后，就不同了，把羊一養(yǎng)上，苜蓿草那么一種，草原上很快就呈現(xiàn)了全新的面貌，不過是一兩年間，本地自產(chǎn)的羊毛就多起來了。

        這也就意味著，毛衣很快就會普及開來，成為大家人手一件的必需品，農(nóng)民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糧食沒東西可換，他們會發(fā)現(xiàn)，需求是不斷被制造出來的，原本天氣一冷就往南方遷徙，有個窩棚就能滿足過冬的他們，也會更情愿留在居住地過冬，并且認為自己是需要木屋、火炕、毛衣和劈柴的，還有鐵鍋、鐵斧、鐵鋤頭……

        比起擔心多余的糧食沒有去處，還不如想著該怎么克制自己飲酒的熱情，把有些似乎比酒更好，更能讓人舒服的東西——譬如說冬天的毛衣和火炕給換回家里來吧。

        時至今日，買活軍的這種做法，已經(jīng)完全深入人心，幾乎成為了活死人的共識了——這種同化的辦法，沒有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說，也沒有針對土著的特別優(yōu)待，其實完全就是憑借買地的好貨來潛移默化，讓新移民和華夏的關(guān)系逐漸密切，完全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情愿地學著買活軍的規(guī)矩和語言，不過是十幾年，等到新一代成長起來，他們和買活軍的關(guān)系就基本上是密不可分的了。

        不論是章疊翠還是李魁芝，對于這種策略都沒有任何異議，可以說完全是當做金科玉律在遵守，所以，保證供貨就成為最重要的問題，而這就是每一艘船都要去努力的水磨工夫，就算章疊翠愿意交給李魁芝去做，李魁芝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寧可加入徐俠客的考察隊，去給礦山和新城選點，甚至重新拿起鞭子，去為新城監(jiān)工，都不想每天打著算盤，愁眉苦臉地做這個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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