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以前除了少數(shù)話本大家，受到書商青睞，能收一筆潤筆銀子，在第一次印刷時和正版書商各自分賺一些，之后便隨著盜版四起很難有后續(xù)收益的話，那現(xiàn)在，隨著買地印刷術(shù)的飛速進步和嚴格管理，質(zhì)量精良、價格又低廉的正版書籍，早已把老式的盜版書籍打敗，書商發(fā)掘到一個暢銷的話本的話，可以反復(fù)加印，而作者也早就從一次拿一筆銀子，變成了每一次加印都按印量分成的‘版稅’制度。
不說那些寫話本的，就是寫紀實故事的張宗子、寫游記的徐俠客等人，靠著版稅都成了巨富。很顯然隨著買地識字人群數(shù)量的不斷上升，印刷業(yè)將來市場會更加廣闊，這寫書的靠一本書真能吃一輩子，而搞服裝的，哪怕出的是流行程度更勝于話本的版式，卻只能可憐兮兮地拿一筆專利費用……
這比較下來，張九娘心中自然不平，閑來無事常和人抱怨，魯二也聽去了不少，知道她很奇怪這些仿制的衣裳是從哪里來的，“我?guī)状魏褪箞F那邊的服裝店要談價錢，他們卻說他們的賺頭也是有限，除了一些工藝特別，只能廠子產(chǎn)的衣服之外，他們還是賣布料比賣成衣多些，不好給我加價。那我就納悶了，京城好手藝的裁縫現(xiàn)在越來越少了，這些版式的新衣服都是從哪里來的？難不成還真是買地有人扒著我的版在仿么？”
要不是買地的官府信用一向良好，她都猜疑是服裝廠瞞產(chǎn)量了，這個疑問也是直到如今魯二來了紹興，誤打誤撞才被他看破：原來還真是買地這里的小作坊在扒版，因為買地的大服裝廠還是做棉布衣服為主，他們主要的好處在于棉布質(zhì)量好，厚實、不容易破損，且染色牢固，至于一些實用顯俏的設(shè)計，這是錦上添花。
由于成衣畢竟比布料還是要貴，要把手工錢算在里面，因此一些簡單的版式，一流行開來，很多人的確愿意自己裁布量體去仿制，所以對大服裝廠來說，在保證價格的情況下，還真沒法給一些版式本身多算錢，因為不管版式本身是否流行，對于銷量的拉動是比較有限的。如果為了難仿制把工藝做得復(fù)雜，那成本和不良率就會上升，售價必須提高，按柳柳的說法，“固然買地的百姓日子過得好，但舍得在衣服上多花錢的人，也沒你想得這么多。價格貴十塊錢，顧客就減少三成，貴了二十塊能減少八成，大廠日產(chǎn)量在這，他們不會去做貴衣服的?！?br>
但是，如果把布料換成貴價的絲織物，那又完全不一樣了，就算是在敏朝，棉布自己縫制，絲織物去找繡娘、裁縫也是常見的做法。絲織物不但貴，而且嬌嫩，整燙也很麻煩，很多知識不是只懂得漿洗縫制的百姓所能掌握的，甚至對大多數(shù)百姓來說，粗糙的雙手就讓他們失去了處理絲織物的資格，那些繡娘在家從小都是不做家務(wù)的，就是要維持皮膚的細嫩，不然，手從織面上摸過去，都能刮毛布料。
因此，一樣是斜襟掐腰的襯衫，棉布的三十塊錢，絲質(zhì)的就要二兩銀子，這還是普通的絲料，若是那文華錦繡的內(nèi)造彩緞，不賣個五兩十兩銀子，你都要疑心貨不正。當然可想而知這種售價的衣物，受眾群有多么窄小了?？梢哉f一城能買上的人都是有數(shù)的，張九娘去到織造司之后，一直就是想在這上頭做文章——總不能把奢物的錢讓買地都賺了吧？
她自己設(shè)計的一些版式，可以做兩賣，賣給買地的服裝廠做棉布版本，打開流行，她自己私人收點錢，再讓織造司這里出官造的成衣，在敏朝賣一賣，再往買地出一出，雖然買地的審美總體還是樸實剛健為主，但張九娘是堅信，人都愛俏，女子尤其，買地的女子自己還能賺錢，就算不敢公然穿到廠子里衙門里去，那你說錢賺到了，私底下休息日和小姐妹一起出去玩玩，穿點俏色的綢衣難道還真犯了什么天條不成？哪怕穿個幾水就沒那么好顏色了，但張九娘是了解女兒家的，就為了那幾日的好鮮亮，總有人愿意花錢！
這如意算盤打得是挺響亮的，但怎么說呢，銷量卻始終沒有預(yù)想的那么高，利潤也沒那么厚，這和張九娘在京城自己雙眼收集到的信息，親自的感受卻是相背離的，在一些高尚的交流場合，譬如買地京城超市圈，敏朝一些私人合股仿建的購物中心內(nèi)，感覺到的新式私衣普及率倘有個六七成，毛估估算出來的銷量，和織造司這里的賬那根本就合不上！
張九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那些多出來的衣服是上哪兒找的裁縫，畢竟如她所說的，現(xiàn)在有手藝的人都愿意南下，以各種工匠尤其踴躍，因為他們在買地的社會地位要比在敏朝高得多了，收入也有提升。京城這里的裁縫，還余下來的那些七七八八都在織造司這里掛了號，以張九娘的了解，他們可填補不了她察覺到的這些產(chǎn)量！
倘若把紹興這里的廠子一算上，一切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魯二這才知道為什么紡織路上這么多私人的服裝廠，又這么多要招贅的富戶了，大廠做棉布，小廠做絲織品，紡織街的這些小廠子，可算是填補了一大塊市場空白，而且他們發(fā)展這些要比京城有優(yōu)勢得多了——江南自古以來都是桑蠶之地，絲織物要便宜得多，現(xiàn)在大江以南盡為買土，京城織造司不能再直接從江南織造局調(diào)貨，如果不改弦更張，重拾陜南絲路，那么，以后還要從買地進絲料再加工，售價和紹興廠子比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優(yōu)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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