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說郝大陸就此沉淪，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終于看明白了，自己將從快車道上退出來而已，至于他這些年的功績，六姐自然也會給予適當?shù)莫勝p。毛荷花心里很清楚，所有爭取政治前途的行為，都是他們心甘情愿而為，并非是應得，而是額外的附加值，對于工作本身的報酬，則是通過薪資、待遇來體現(xiàn)的。她和她的競爭者們，都是心甘情愿地燃燒自己，逼迫自己，一直在殫精竭慮地工作，發(fā)奮圖強地學習，為的只是能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要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六姐剛起家的時候了，有才能的人，猶如百川歸流，從世界各地往買地匯聚，雖然走的路不同，但只要人夠多，帶來的結(jié)果都是一致的——機會前所未有的多，競爭也前所未有的激烈，倘若缺少自知之明，沒有政治遠見，這些額外的投入全都落空，猶如郝大陸一樣，驟然失重只能重新再調(diào)整定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又聰明又努力，運氣又好的人到處都是，沒點看家本領，六姐憑什么要特別重用你呢？

        “六哥差不多就到這里了，中層將領吧……以后最多是聽命行事奔走各方，想要統(tǒng)帥全軍，或者轉(zhuǎn)業(yè)去做布政使級別的高官，沒有更多機遇的話，他估計是夠不上了……”

        看完這封信，毛荷花對郝大陸的前程也下了考語，她倒沒什么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反而有點兒為郝大陸高興——促進會的事情，如果就這么收場，沒把郝大陸徹底帶進去，已經(jīng)算是運氣不錯了。也還算是郝大陸有點識人之明，劉三德他們一幫兄弟還都是可交之人，這要是促進會也被敘州的殘存勢力給滲透了，郝大陸說不定都得革職待罪，從此投閑置散，甚至于他家里的生意會不會受影響都不好說。可見一個人的結(jié)果，其實泰半是稟賦、性格決定的，郝大陸的才具有限，走不到更上一步，這是稟賦的問題，可他品行良好，這就讓他的下限也有了保證，結(jié)果不至于太慘淡。

        “也所以說，鄉(xiāng)土促進會，不是不能存在，但真不能帶有太強烈的個人色彩啊……遠在千里之外，你又掌控不了的東西，能得到什么好處？無非是短期內(nèi)的聲勢而已，到最后，都是要百倍吐出來的?！?br>
        東江島，乃至整個遼東，在買活軍難道就沒有促進會嗎？肯定是有的，包括毛荷花，也肯定參加了一些地緣為紐帶的集合，但當時郝大陸一家摻和敘州促進會，去布局航運，往買地拉人，甚至影響到敘州易幟前后，毛荷花卻是看到了隱患，經(jīng)過深思熟慮，主動和東江島促進會進行了切割，甚至為此和義父毛振南存下了芥蒂。

        毛振南認為毛荷花在買地站穩(wěn)腳跟，就有些忘本了，毛荷花卻寧可被義父誤會，也堅決地和東江島促進會劃清了界限，從此以后，東江系在買地這里，聲音逐漸被分化開了，不再有統(tǒng)一的代表——主要也是東江島的百姓來源本就復雜，島上的土著幾乎是沒有的，大家各有來歷，到東江島也沒安穩(wěn)幾年，一旦沒有毛荷花這樣有威信的人出面，很快也就分散開來，各找各的來歷，東江島只是成為這群人共同的一個經(jīng)歷，但卻不再是把他們的利益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紐帶了。

        卸下包袱，才好輕裝上陣，在這之后，毛荷花是顯著能感受到自己的機會要比從前更多一些了，就譬如說這一次西進，先有豫章大捷，說實話這就是從天而降落到碗里的肉，接下來雖然被調(diào)離了前線，但又把后勤補給運送交到毛荷花手里——她本也是精通水性航運的女水軍，如今敘州促進會壞事了，本來把持大江航運的組織，之后肯定會被分權削弱，毛荷花如果把手里的差使干得好，又能團結(jié)郝大陸，讓促進會也服她的管的話……

        一進一退，就是一輩子難跨過的鴻溝天塹，倘若能坐好大江航運總管的位置，再要往后走，那很可能就會被放出去遙領主要靠水運和本土往來的離島飛地了。毛荷花也不會把這個就視作是贏得的結(jié)果，只當是個奮斗的目標吧，她知道和她競爭這個位置的人還會有很多的。譬如說曹蛟龍、吳素存，或許這也是他們的目標，而他們現(xiàn)在也都在大江沿線，殫精竭慮地完成六姐的吩咐呢。

        毛荷花坐鎮(zhèn)豫章，總管上下游交通調(diào)度，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消息也是最靈通的。前線州縣的消息都要在她之類過一道手，雖然密文肯定不會拆看，但各地的風聲都還是很清楚——目前，從云縣到錦官城，這條線上沿江南岸，基本是都被打通了，屬于買活軍的紅色已經(jīng)徹底染上了這片疆土，再要往南去，兩廣云貴的山區(qū)，則暫時還是曖昧的粉色——普遍流傳知識教信仰，但還沒有徹底被編入衙門統(tǒng)治的地區(qū)，差不多就是這個顏色。

        吳素存等人，現(xiàn)在就是扎在這些初紅地區(qū)的釘子，他們的任務就是配合好衙門的文職，掃蕩掉這片地區(qū)的不穩(wěn)定因素，幫助紅色逐漸向周圍擴大，目前來說，所有人都做得不錯，都是辦事的干才，既能借鑒前人的成功經(jīng)驗，又能尊重當?shù)氐奶厥饷袂?，還沒有倒行逆施、兵行險招、弄巧成拙的事情，或者說不守規(guī)矩，為將來埋下伏筆隱患的事情，也是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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