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劉三伯又一哆嗦,被熱氣蒸騰久了,本就暈眩,聽到這個消息更是天旋地轉(zhuǎn),一時都要站不住了,就想出去在壩壩上找找,有沒有自家兒子,對著侄子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要怨怪卻說不出口,也自知站不住腳,可要說什么客氣話,這會兒又實在是說不出來,壯子則是對他分辯了起來?!拔蚁胫讯绮卦谕恋貜R后的井里,萬無一失,我給他蓋了柴就上樹躲避,誰知道二哥自己沉不住氣,張大妮從樹下經(jīng)過,和我聊了幾句,二哥聽說翠鳳吃了一腳,要活不成了,就從井里出來要去找人拼命,剛走了幾步,遇到好幾個兵爺,他們好像不想吃飯,還在村子里轉(zhuǎn),遇到二哥順手就拿下綁起來了?!?br>
“什么,翠鳳她——”
事發(fā)突然,從官兵入村到現(xiàn)在不過一個時辰,發(fā)生了太多事,消息的傳遞的確是問題,劉三伯這里,絞盡腦汁能想到好酒肉款待兵爺脫身,已是不易了,哪里還知道別的?聽侄子這么一說,居然是絲絲入扣,當下眼前又是一陣發(fā)黑,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未過門的媳婦,還是心疼彩禮,又或者是埋怨自己那毛里毛燥的兒子。“糊涂!老二糊涂啊!”
他卻是完全忘了問,劉壯不繼續(xù)躲藏,回來做什么了。劉壯也樂得不想借口解釋,一邊接過劉三伯手里的菜刀,一邊低聲對劉三伯道,“三爸,這里交給我,你快躲著人出去找一找二哥,要帶出村子的壯丁,好像都在咱們家門口的壩壩上捆著,二哥也被帶進來的話,就不好解了!提早去說說情,或許還有救!”
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角銀子塞給劉三伯,劉三伯本就六神無主,聽了大覺有理——況且劉壯去萬州幫廚幾年,就算酒樓大菜還欠了火候,但壩壩宴的菜色也難不倒他。接過銀子,把圍裙一解,塞進劉壯手里,問了劉壯,知道他們牽著老二往村北邊去了,便是要走,說來也是好笑,做了這么多年廚子,饒是這會兒火燒眉毛了,他還是忍不住本能般地囑咐了一句,“外頭催得厲害,但大火蒸豆沙容易夾生,這道菜不容易做,把握好火候……”
說到這里,一瞬間幾乎想要留下來掌勺了,但到底是做爹的,腳步遲疑了一剎那,便下定決心匆匆出門,身影幾乎透了幾分決絕:這道菜做不好,惹來的后果固然駭人,或許劉家的子侄還要加倍獲罪,都被抓了去做壯丁,劉家的屋舍還要被打砸了去,但對劉三伯來說,這一切抵不過老二的性命!
劉壯對三伯的心思,拿捏得算是準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這方面的稟賦,自己都有些吃驚——從前做學徒,老實即可,還不到去學著做人的地步,畢竟年紀也小,后來到萬州,更是有空光干活了,這會兒才知道自己也是能掐會算的,而且算得都準,三伯的反應和他事前想象的絲毫不差!
“進來!”看著劉三伯走遠了,他走到豬圈外悄聲喊了一句,張大妮嘩啦一聲從豬圈外碼著的稻草堆里鉆了出來,懷里緊緊摟著一大捆枸那花的枝葉,緊跟著劉壯進了廚房,雖然東張西望,但面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她動作很快,立刻就開始摘枝葉,用清水投過幾次,便交給劉壯道,“放在糯米飯里一起蒸透了,就當是芭蕉葉一樣墊在下面,應該也能有些效用。這東西,十幾片葉子就夠毒死牛的了?!?br>
劉壯立刻如法施為,還真別說,張大妮也很有干大事的天分,她這主意出的,當真是天衣無縫,一般為了避免粘盤,甜燒白也有在下頭墊芭蕉葉的。不過,在份量上他還有疑慮,一邊干活一邊做算數(shù),擰眉道,“不夠啊,人和牛相當,便算是十片葉子好了,一桌人也要用上百片葉子的量,這里就兩碗……”
張大妮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喃喃地說了一聲,“出門兩年,你倒學會算數(shù)了……”
她手里也沒停著,已經(jīng)找了個木盆倒上水,開始清洗枝條,又翻出了搗杵、搗缽,把枝干舂成碎粒,將其中無色而略帶苦澀的汁水逼出,遞給劉壯道,“調(diào)個涼菜!最好加點胡辣子,不就妥了了么?你手別碰這汁子,它有毒,落在身上就算不死,也要長疹子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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