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啦,船到啦——從呂宋來的船到啦!報紙到啦,誰要報紙?。砍疚鍓K錢,原本二十塊,新書預訂了,兩百一本,最低價,保證能買上!”
雖然已是十一月中旬,但正午時分,占城港的太陽卻依舊熱辣辣的,在城外海邊的椰林底下,到處都是午休的腳力和小商販——棕繩在本地是便宜的,誰都坐下來搓一把,自從買活軍來了之后,布料的價格也立刻下跌了,因此吊床也比之前普及了,即便是腳力,攢上幾天錢也能擁有一張吊床,在此之前,他們休息時很多只能睡在光光的地面上,或者是一領破舊的葦草席,吊床對她們來說,還算是小小的奢侈品呢。
現(xiàn)在,經(jīng)過一年多快兩年的經(jīng)營,占城港這里的風貌已經(jīng)很有些不同了,椰林里吊床一排排地掛著,腳力們藏在陰影中,愜意地吹著海風,讓吊床微微地搖晃著,甚至很多人的吊床下方還放了一兩雙草鞋——這是從華夏人,或者說從漢人那里學來的風俗,本地的土人本來全是赤腳,就沒有穿鞋這個概念,但現(xiàn)在他們也學著漢人的作風,開始給自己編草鞋了。
一來,穿鞋可以使得腳底板免受苦楚,從前他們一天的活并不多的時候,腳底板還算能承受得住,可現(xiàn)在,占城港的生意很好,每天的活干不完,貨物也沉重,就算磨出了老繭,腳底也有承受不住的時候,穿鞋還是能夠分擔一些對足底的磨損的;二來,本來這些土著是不會編草鞋的,可現(xiàn)在,他們時常去知識教做禮拜時,傳教士會布置下苦修作業(yè)來,編草鞋就是很常見的苦修作業(yè),這些虔誠的土人,可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腦子更靈活一些的,還發(fā)現(xiàn)他們可以通過不斷的苦修編草鞋賺到一點錢呢:知識教是不接手有形物質的供奉的,金錢也好、物品也好,都不接受,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敬奉就是苦修,如果能把苦修的產(chǎn)物換來金錢,通過金錢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并且記敘下來,送到組長那里去,還會得到組長的夸獎,因為這也算是他的功德。
比起砍掉自己的手腳獻祭,又或者是把自己的兒女、妻子用來獻祭,或者是通過沒日沒夜的絕食來表達這樣虔心,以學習來受苦,在邏輯上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一方面,它的確和其余所有宗教一樣,都是通過對近期享受的克制、近期痛苦的忍耐,換取遠期的利益——
知識教的信徒,用學習的痛苦表達自己的虔誠,受到居住在黑洞中的上神的眷顧,在死后成為黑洞上神的一部分,在那里永久地享有對萬事萬物的透徹,所有的需求都能得到滿足。這和其余宗教中,克制著享受,把所得中最好的部分供奉給神靈,確保自己在死后也能過上好日子,或者是確保這樣的好日子能夠永遠持續(xù)下去,這種思維的邏輯,其實是沒有什么不同的。
如果用這樣的眼光去看待的話,幾乎所有的宗教,其實都包含了對眼下短期欲望的節(jié)制,這也是為何,在占城港或者其他許多地方,人們都認為沒有信仰的人是可怕的,因為倘若沒有宗教幫助的話,似乎人們就無法節(jié)制過度的欲望,而這種欲望互相碰觸,會帶來秩序的混亂:譬如說,在野外,一伙人遇到另一伙人,看上了另一伙人穿著的一件衣服,在這樣沒有律法也沒有官吏的地方,是什么阻止這一伙人去打劫另一伙人呢?
除了對成功可能的疑慮之外,也就只有對死后世界的考慮了,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會宣揚在死后,人的一生會有一個最終評價系統(tǒng),這樣能幫助大多數(shù)信徒約束自己的行為,這是宗教積極的方面,另一方面,它也能緩解百姓對死亡的恐懼,只要相信一個宗教,那么,面對親人或者自己的死亡,總能多些平靜,百姓們信奉宗教,付出的是金錢和時間,也能獲得對自我的約束力,以及對死后世界的一點盼望。他們幾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等式——用金錢、時間和一點痛苦的付出,來買進自我約束以及心理上的寬慰。
曾經(jīng)在占城港流行的多種宗教,雖然教義完全不同,可仔細捉摸的話,這個等式總是能夠成立的,只是重點不同而已,從古典的多神教,到婆羅門教,再到各種各樣的一神教,有些在威嚇,有些在誘哄,但根本上總是在要錢、要人力。可是現(xiàn)在,知識教出現(xiàn)了,它有一個非常突出的不同點——雖然也要求信眾付出時間,但,信奉知識教是不用花錢的,還一樣能獲得對自我的約束力,對死后世界的盼望,以及對未來安穩(wěn)生活的保證!
甚至,如果稍微聰明一點的人,他們在信奉了知識教之后,通過苦修還發(fā)了大財,治好了親人的頑疾,從港口的腳力,一躍而成大商人、大官吏,還有一些人被選拔到了知識神在世間的使者謝六姐身邊去侍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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