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出來考察團，不說升職，底線是不被撤職，出差完了還要回原單位去的，升職與否，是在那里決定，吳老八這個臨時上司，在考察的職責范圍內(nèi)，大家都會聽話，但若有越權(quán)之舉，謝金娥之輩就要出來拆臺了。

        吳老八這里，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考察團的人員是這樣一個結(jié)構(gòu)，就是要取一個人多口雜、互相牽制的優(yōu)點，不愿讓他大權(quán)獨攬一言堂，否則，一整個團孤身在外，能上下其手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因此他并未拉下臉來訓斥謝金娥——謝金娥不是什么愣頭青，風塵女出身，最會察言觀色，她開口前肯定是想明白利害關(guān)系了，吳老八貿(mào)然訓斥，只會讓自己下不了臺，白白成了反派。

        “大家都知道今日這個會是為什么，我也就直接說了?！彼麑χx金娥是和顏悅色的，道，“昨日的事，我分做兩件事來說，第一件是謝金娥提出紅油貿(mào)易隱患的事，第二件則是我們其余同僚的反應(yīng)，在這里，我先表態(tài)，對謝金娥，我原則上予以表揚，細節(jié)上提出批評。而對于昨日其余同僚，我個人表示理解，但工作上提出嚴厲批評！”

        這個處理，多少讓人意外，大家本以為吳老八會對謝金娥昨天唱反調(diào)的舉動大發(fā)雷霆，沒想到居然輕輕放下，反而批評起所有團員來了，一時都是迷惑，小雷道，“團長，這個也不能怪我們啊，我們真沒想到——”

        “這巴蜀的老油火鍋，還會濾去殘渣，再熬煮去水，直到油再凝結(jié)，還多少算是處理過了。你們可知道，關(guān)隴的馂湯面？這面是開席時才有的好東西，慣例是只吃面不喝湯的，剩湯倒回鍋中再度加熱，一桌人盛湯上來輪流食用。從老及幼，如此輪過來，我便問你們，倘若你們?nèi)リP(guān)隴考察時，本地的耆老如此待客，又或者你們走私鹽的，人家是人多勢眾的地頭蛇，你們形單影只，偏偏人家誠意款待，把這好東西用來款待你們，你們是吃還是不吃呢？”

        眾人聞言，也都是色變，小雷又有點想吐了，大概是那情景實在是太惡心的緣故，吳老八道，“這還不算，我們的鹽隊還有試著去走兩廣的，要打通從陸路去南洋的通道。說來也算是考察團吧，本地人請吃的是什么鍋子？牛癟鍋子，那是沒有完全消化成型的牛糞，盛在鍋子里加水燒開——”

        說到這里，小雷真忍不住了，道了聲對不住，捂著嘴沖出去，在院子里對著陽溝哇哇就是一頓大吐，其余團員的臉色也都不好看，不少人發(fā)干嘔的，吳老八等小雷吐完了，把她叫回來，盯著眾人道，“正所謂入鄉(xiāng)隨俗，我們考察團出了買地，一舉一動其實就帶有外交意味了，外交中，有些事要堅持，有些事要通融?！?br>
        “我這里不解釋原因，只說結(jié)論：給你金錢美色，厚禮相送的，要堅持原則，這種人家本著一片誠心示好，只是因為本地條件有限的，要通融，尤其不能露出反感。太過表露負面情緒是外交大忌，拒絕時若無其事，才能給大家留下緩沖的余地。

        我們這些吏目在買地，好日子過得太久了，買地的日子的確也比敏地要好得多，但這是六姐好，是買地的大眾好，不是你們吏目就有多么厲害，能在白桿兵這樣的土皇帝面前擺臉色了！

        出來考察，困難確實很多，危險津貼也不是給你們白開的，這些規(guī)范，是私鹽隊必學的科目，我也已經(jīng)整理出來，形成小冊子了，看來你們是還沒學透，乘著今日不動身，都在客棧讀書吧，我下午會來出考題，希望大家的答卷能讓人滿意，同時能把答案貫徹到行動之中。”

        他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但言語鋒利勝過刀劍，眾人被說得沒有一語好回，都慚愧低頭認錯，尤其是小雷，更是面紅耳赤，雙目通紅幾乎快哭了——昨天和剛才就數(shù)她反應(yīng)最大。謝金娥更是一張臉雪白：昨日開腔時她自然是做好得罪吳老八的準備的，卻不料團長輕飄飄幾句話，把她架起來了，倒讓其余吏目心里不免多了幾分對她的隔閡——這要不是她當眾指出，哪來這么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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