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錢,既不是繼承來的,也不是靠他在報紙上罵人賺來的,關(guān)注他的擁躉人盡皆知,是他辦的算學(xué)、政治的補習(xí)班賺回來的。據(jù)說指月補習(xí)班,和天一君子的天一生水班相比,別的科目都不落下風(fēng),獨獨就是這個政治,那是無法和天一君子相比的,凡是買地的政治理念,就沒有人比天一君子講述得更加仔細(xì)明白的,能讓人一下就明白政策背后包含的道統(tǒng)思想,還有吏目考察的重點——據(jù)說吏目考試的政治題,有沒有上他的班,分?jǐn)?shù)能差上二三十分之多呢!
這兩個補習(xí)班,學(xué)費都不便宜,但的確有校驗,金娥報班之后,考了兩次,第二次便通過考試,從文書抄寫員調(diào)動到衙門里去做吏目了,也因為本來就是吏目,她參加運動員集訓(xùn)才會那么方便。若是私人聘用的商行職員,那就得看東家的臉色了。
翩翩這里,工作也是有了變動——她本來一直是在商行吆喝買賣的,不過是謀生而已,對這行并不喜愛,要說教書么,也沒有太多的耐心,更何況掃盲班要接觸的盲流很多,許多學(xué)生見她是小腳女娘,就算不敢說什么,但私下或是輕視,或是輕浮,總叫人有些不快,但畢竟沒有真正可以抓到把柄的騷擾,又不好處置,因此翩翩一向是籌劃著想換一份工作的。
恰好,她們的住處附近,是個社區(qū)的戲臺子——新港這里,也有些按坊市來劃分城市區(qū)域的意思,在規(guī)整的道路阡陌之中,每一塊區(qū)域總是有一個菜市場,一個雜物店香燭鋪,一個藥鋪等等,這些東西買活軍叫做‘生活配套’,為的就是讓百姓能方便地在住處附近獲取這些服務(wù)。這其中,便也包括了宣講臺,也就是社區(qū)戲臺。
這個宣講臺,一側(cè)是大照壁,衙門的公告總是在這里招貼,另一側(cè)是婚介所,婚介所招親的木板一排排陳列著,還有他們的小院子也就在一邊,因此這里無形間也成為了街區(qū)百姓茶余飯后聚會的所在。
宣講臺自己則是個三面留空,上有頂棚,背靠一面照壁的戲臺子模樣,官府發(fā)布公告、宣講政策時,這就是宣講臺,有時到了冬日農(nóng)閑,也會增開掃盲加強班,大班就在這里上課,而平時每三五日,這里便會有戲班子來演戲——這戲班子也是半吃皇糧的,一般就是在各街坊的宣講臺游走著演新的白話劇,也偶有能唱《鴛鴦錯》的,但大多戲班就是三五個演員,各自道白,演《何賽花巧種田》這類型的白話劇。
俗話說,臺上一出戲,臺下十年功,幾年的功夫,完全不足以讓這些演員學(xué)會唱念做打這些硬功夫,但白話戲班子發(fā)展到現(xiàn)在,也逐漸有了樂器伴奏,有了一些民謠小調(diào)穿插其中,哪怕演員是大白嗓跟著唱,也能引來臺下的唏噓——這年頭,天黑了以后自家點燈都嫌費蠟的,夜里有戲看還挑剔什么呀?橫豎不用自家花錢,因此宣講臺這里的戲班子倒是個個都熱鬧,除非演出質(zhì)量實在太差,否則都不喝倒彩,若是有牽動了百姓心腸的表演,那一元鈔票如雨而落的盛況,也不是沒有過的。
翩翩她們家在宣講臺附近,沒事兒都看著戲班搭臺的,也能聽到鼓樂絲竹之聲,這一來二去的,翩翩的心思便活動了:她原來在姑蘇時,也曾習(xí)練一二樂器,當(dāng)然了,和姑蘇的戲班子那些樂師無法相比,可倘若就這水準(zhǔn),那她也不是不能試試。她會小鼓,會彈一點琵琶,在老家是不夠看的,不可能轉(zhuǎn)做樂師,但就在這戲班子里那可以說是恰好——有個樂師只會搖撥浪鼓,配著大白嗓在后臺幫著前臺的演員和聲喊唱,這都給他混進戲班子里了,那她憑什么不行?
畢竟是姑蘇女娘,正所謂蘇樣天下先,姑蘇的曲藝也是外頭比不上的,在姑蘇顯得平庸的翩翩,并不知道,月琴、琵琶、二胡,這都是很高端的樂器,其實如今天下間許多賣藝人,就是憑著撥浪鼓,大白嗓哼唱的曲調(diào)在鄉(xiāng)間流竄行走,撥浪鼓便是他們接觸到最能上手的樂器。
說起來,這還是松朝遺風(fēng)呢——這撥浪鼓又叫鼗鼓,在松代是賣藝人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松代有一位太后,在民間賣藝時就以此作為自己的樂器。如她這樣會彈一點兒琵琶的樂師,在雞籠島這里進戲班子,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最關(guān)鍵的,還是她們這些折骨纏的女娘,愿不愿意從事這種在敏朝被認(rèn)為是下九流,地位比唱家更低,被花娘鄙視的行當(dāng)罷了。
要說剛從姑蘇出來的時候,或許翩翩的確是有顧慮的,好容易從泥地里脫身,再去拋頭露面的,豈不是惹人笑話?若說戲子地位比花娘低,那半吊子樂師的地位更是低過戲子,寧可去當(dāng)壚叫賣,也不愿意做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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