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聽了,都各自沉思——這結(jié)姻之由不說,自是因為天下的男女,能自己決定親事的實在是很少的,徐拂這般身份的名伎,或許算是例外,交往的名士給付茶圍錢,只是為了買她出來應(yīng)酬,至于和誰相好,多數(shù)還在女方自己,將來許嫁他人,也可依照自己的心意。
至于錢受之,他這樣身份的貴公子,成親前能見女方一面,已是難得了,哪怕續(xù)弦?guī)状?,正妻也絕不會在婚前和他有什么來往,是以在挑選正妻時,追求的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門當(dāng)戶對,彼此能夠得到結(jié)親的好處——所謂兩姓之好,女方要有能操持日子的能力,男方要有能供應(yīng)日常所需的財力——女方動用嫁妝錢,這是不體面的事情,又或者,男方要有相應(yīng)的政治前景,值得女方投資,各取所需,這婚姻方能長久。
馮猶龍道,“這邊是娶妻娶賢的道理了,納妾方才可以納愛——多年來,敏朝這里是如此通行不悖的,但說來也是古怪,自來戲曲話本,為人傳頌者,再沒有弘揚道學(xué)的,卻全是什么牡丹亭、拍案驚奇,又有我的情天寶鑒一類,可謂是說上一套,做上一套。
這里的邏輯是不通順的——娶妻既然娶賢,婚前又不能見面,那么賢是因為對夫君的愛重呢,還是因為對自身的要求,是否嫁給任何丈夫,此女都一樣賢惠?若是如此,嫁誰對她有什么區(qū)別?再深一步來講,既然婚前毫無交往,其結(jié)姻的選擇,和情字絲毫沒有關(guān)系,那為何世人均喜談情,又有這許多女兒閨情的詩詞劇話流傳?”
徐拂思忖一陣,緩緩道,“所謂無巧不成書,情字唯莫測而已,因其莫測,可借此生出多少故事來,以妾來看,話本、戲目不離男女之情,只怕因由在此。實則如今若是要構(gòu)思一出男女成婚故事,卻又全然拋開一個情字,這故事該如何推演,妾也想不出來。”
馮猶龍拍案道,“是啊,這正是荒謬之處了,故事中離不得情,似乎婚姻是情情相親之物,而現(xiàn)實中,且不說別處,便是婚書,婚書里能寫出和情字有關(guān)的條款嗎?寫不出來,因情字無形無質(zhì),無從辨別,而婚書中全是無情之物的約定,和婚書有關(guān)的糾紛,也全是利益二字。不論是敏朝之婚姻,還是買地之婚姻,究竟是情還是利?
既然是要倡引新風(fēng),自然便要有個論斷,孰為上層,孰為下層,我便想問二位了,在我等新戲之中,到底要秉持何等主旨?
這締結(jié)婚姻,到底是求情為上好,還是圖利為上好呢?”
第448章故人會下
這一問,確然是有發(fā)人深省之效,徐拂、錢受之一時都不能答,概因這并非是千人千面的選擇,而是要拿出官衙的倡導(dǎo)態(tài)度來,如此便要以一個大的體量來考慮,必須和官府自身秉持的道統(tǒng)保持統(tǒng)一。
就譬如說敏朝,敏朝是秉持了君子執(zhí)政的道統(tǒng),以買活軍的話來說,就是為社會劃分出了不同的階級,對應(yīng)于不同的階級,也有不同的行為規(guī)范要求,譬如處于一定階級的男人,是可以納妾的——以大敏律法來說,年滿四十而無子的官民可以納妾。要考慮到敏朝的平民普遍壽命較短,以及普遍執(zhí)行的情況,其實這就是給富人開了一道后門,有錢有勢者,姬妾成群也無人過問,但窮人則一妻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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