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尚且只能算是作家學徒的洋番女人,突如其來地得到了一個主流報紙主編的邀請,而且,在事前她們素不相識,只是在一次茶話會上,第一次相見,張利青就對她發(fā)出了面談的邀請,盧馬姬甚至有一種感覺,就是張利青似乎就是為了見她而來到這個茶話會上的。
竟得到如此重視,而且,第二次就直接提出了這樣的邀約,這件事聽起來,簡直好得有點兒匪夷所思了,盧馬姬也不免要掂量自己,她有什么值得如此重視的地方?此事會否含有什么陷阱?
但,不論怎么看,以張利青的身份地位,在她一個微不足道的洋番教師身上,能找到什么好處呢?反而是知道一切沒有這么容易之后,盧馬姬這才略微相信了此事的真實性。
“那么,您對我的要求是什么?”她問,“您是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政治見解,不方便自己發(fā)表——”
她本想說,‘沒有能力表達出來’,但這話太有攻擊性了,因而盧馬姬還是把它咽了下去,總的說來,雖然她生性靦腆,不善社交,但一旦熟絡起來,有時言語又太過活躍和犀利,這方面的傾向,時常表現(xiàn)在她的文章里。不過,在社交場合,得益于母親的訓練,以及短暫的宮廷侍女經(jīng)歷,盧馬姬還是能夠察言觀色,謹言慎行的。
“我沒有什么獨特的政治見解,恰恰相反——我是喜歡你在文章中流露的政治主張,這才邀請你來吃茶?!?br>
張利青微笑著說,盧馬姬微微瞪了一下眼睛,她有一種不太真實的眩暈感——這一切,是真的在發(fā)生嗎?她的政治見解,居然受到了別人的注意——
哪怕不是國報副刊主編這樣的大人物,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洋番讀者,她恐怕也會欣喜若狂的。盧馬姬對自己有充分的認識,畢竟,她對哲學感興趣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很深切地希望將自己從恒常的痛苦中解放出來,因而她開始研究自己,研究世界,研究人和世界的關系:這就是哲學的定義。
常年來,她認為自己擁有出眾的才華,但卻總是得不到很好的機會施展和培養(yǎng),她所得到只有不斷的忽視,在英吉利,這種忽視是基于身份的——這一切只因為她是個女人,沒有人對她的觀點感興趣,即便去了宮廷,也找不到人來發(fā)現(xiàn)她的優(yōu)點,欣賞她的才華,聆聽她的見解。
離開英吉利,一大部分原因,的確是她對買活軍的向往。縱然盧馬姬沒有被打為女巫的危險,但她在家鄉(xiāng),也宛如在不斷受著漫長的火刑,尤其是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一個角落,女人可以毫無顧忌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不會因為身份而被漠視的時候,現(xiàn)狀也就變得更難忍受了。盧馬姬的聰慧之處,就在于她對自身的認識是透徹的,她能明白痛苦的來源在何處——大多數(shù)人只是茫然地痛苦著,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感到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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