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時關于矯正手術的話題,便是如此一帶而過,翩翩想要多看些都沒有談到,只是連篇累牘地說著寫纏足的危害,氣得她幾乎把報紙給撕了——說這些無用的話,是要做什么?談談纏足手術??!盡管她大概是不會去做的,而且也絕不會對于做手術的人表示理解,但也不妨礙她感到好奇。
直到這篇報道,方才是詳盡地談起了一個纏足者手術的始末,并且交代得非常仔細,教人看就知道絕不是胡編亂造。文章伊始,先介紹了郝君書的來歷——本是揚州瘦馬,后被贈給大官為外室,大官去世之后,流落民間,幾經(jīng)波折,嫁予百姓為妻。后隨其子來到買活軍這里,因為年紀大了以后,越發(fā)感到纏足的痛苦,便去尋醫(yī)。
這段文字,簡潔明麗,沒有一絲多余的廢話,立刻就叫翩翩完全沉浸到了其中去——她和金娥最好的后果,也不過是被豪客收為外室,玩?zhèn)€幾年,若能生個一兒半女的,那或許還算是有了個結(jié)果,若是沒有,色衰愛弛,男人逐漸冷落,那便只能再找下家,如此待到年老色衰時,若還僥幸不死,那多是收養(yǎng)女兒,憑著自己從前在風月場的一點關系,自己也做起鴇母來了。
郝君書的歸宿,則算是較次等的,從大官那里出來之后,便再尋不到肥羊了,只能嫁到販夫走卒家中,過著三餐不繼的日子,不過到底也算是見過些世面,機會一到,她也敢于去拼搏,譬如竟敢于和其子一起去投奔買活軍,翩翩心里,有些說不出的嫉妒,不知是因為郝君書其子居然還算是孝順,離家謀生也肯把母親帶著走,還是因為她是說走就能走的自由身。不像是她們這些苦命人,命運全都在鴇母的手心里,若沒有肯出銀子的豪客,哪里能脫身出去呢?
翩翩已經(jīng)十六歲,算是老伎了,再怎么樣,熬個兩三年,說不得便要被轉(zhuǎn)到她極看不起的瓦子里去,她平日里雖然笑話瓦舍最是刻薄,但也不是傻子,心中哪能沒有一點擔憂?此時光看了郝君書的身世,心中便是一顫,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強著往下看去。
下文就說到,郝君書來到買活軍的放足科之后,先是得了一些護理足部的傳授,這要點和翩翩所知道的倒是一樣,但同時也被告知,折骨纏的人,若是當年解開腳,或許還能恢復如初,但她這樣陳年的傷患,骨頭已經(jīng)完全斷裂,不能再自行吻合,要恢復到能跑能跳的地步,唯獨的辦法就是手術。
在仙界,可將原本折斷的骨頭翻回正位,然后打入鋼釘,把腳趾釘死回原本的位置——如同把骨頭再折斷一次一般,隨后打上石膏,固定在床上,等到骨頭長好之后,慢慢的重新下地行走,過了兩三年,再把鋼釘取出。
但這個手術,此時在這里還是做不了的,第一,鋼釘至少要用不銹鋼,又或者是一種從未聽說過的,叫做鈦的金屬來做,但這東西現(xiàn)在還不能自產(chǎn),即便有原料,也沒有能打造鋼釘?shù)哪>撸坏诙?,這個手術必須麻醉,這又是一個新詞了,總之現(xiàn)在買活軍還沒有非常成熟的麻醉技術,只能在緊急情況下給保守治療幾乎必死的患者做手術,譬如腸癰,又或者是受了一些必須截肢的傷,做手術時必須予以麻醉等等。
既然如此,郝君書心中是很失望的,以買活軍如今的發(fā)展,五年內(nèi)這個手術也未必能做,若是要十年、二十年后,豈不是等于自己這段時日都只能拄拐杖行走了?且她已近五十,不再年輕,二十年后便六十多歲了,那時便是再做了,也想必是體力衰減,無法再自如奔走了。
正是沮喪之時,忽又得知,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倘若愿意冒麻醉的風險,那么還有一種較為粗暴的解決方案,那便是將三根被折斷到腿心的趾頭切除。因為這些地方,骨頭早斷了,只有一些皮肉聯(lián)結(jié),切除后以烙鐵止血,再在潔凈病房中修養(yǎng)個二三十天,便可痊愈。而且痊愈之后,即便還說不上跑跳,但走路卻是可以不必痛了,而且也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因人走路,主要靠的是大腳趾抓地的力量,只要大腳趾還在,走路便不會受到影響。
只是折骨纏多數(shù)都是孩童時便開始纏足,而且自小缺少運動,腳掌發(fā)育并不完全,注定比一般人的腳要小而無力,如此即便治愈了之后,走路也要穿特制的鞋子,給腳心提供支撐,這樣方才能和常人一般穩(wěn)當?shù)淖呗?,以后也不會疼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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