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雙瑤立刻就瞪了她一眼,小吳也不說話了,屋內(nèi)凡是買活軍出身的吏目都噤若寒蟬——其實從前那些將領(lǐng)們,城破后縱兵大掠,除了滿足士兵之外,也有徹底破壞舊秩序的緣故,試想如果今天林、葉、沈、嚴(yán)幾家人都死傷殆盡,買活軍再殺了架勢人家,這些最敵視買活軍的階層折損得差不多了,也沒人花老底養(yǎng)著那些販夫走卒,榕城府的民風(fēng)說不定又是另一番模樣,甚至可能遠(yuǎn)比現(xiàn)在歸心。這里面的道理,接觸實務(wù)多幾年都能明白,只是也知道謝六姐極其反感這種做法,因此除了深受寵信的小吳之外,沒有人敢于說出口。
雖然這些吏目很多都是從小就來了彬山,按說對于外面的世界應(yīng)該相當(dāng)陌生,更適應(yīng)于謝雙瑤一直以來的那一套,但即便如此,有時候謝雙瑤也會詫異于傳統(tǒng)思想的根深蒂固,這她還怪不了別人——雖說不稱帝,但是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這個道理在這里是適用的。謝雙瑤一直沒有拿出成體系的政治教育,這些空白的部分你很難怪吏目們不去吸收世間本來就有的常識做補(bǔ)充,比如說:縱兵殺人很正常,一方唱紅臉,一方唱白臉也很正常。
正常嗎?或許吧,好處呢?或許也是有的,謝雙瑤不會用道德來規(guī)范治理,而是從效益來分析?!拔乙呀?jīng)說過很多次了,縱兵大掠也好,有意放縱敵方潰兵劫掠城池也好,看似收效很好,借刀殺人,但其實支出的都是我們自己的成本——無形的,最寶貴的信譽成本!士兵們也不傻,你的用意他們能不明白?那他們還會相信我說的話嗎?為了和平而戰(zhàn)?沒有崇高的理想,他們怎么做到秋毫無犯,軍民魚水?免費的東西真就是最貴的——哎!”
謝雙瑤承認(rèn)治理上是遇到了困難,尤其是榕城府這里,想要名正言順的解決掉這些‘遺老遺少’其實并不簡單,但這并不是偷懶的理由,她說,“這件事我知道了,小壽,其實你還是少了點格局,胸襟要開闊,這批人既然難以消化,對我們來說又沒什么價值,為什么不把他們送走?”
她示意馬臉小吳記下來,“今天通信的時候記得問一下,談判進(jìn)展到哪一步了,有沒有說過贖人的事情?作為達(dá)成合約的優(yōu)惠,我們這可以免費放走一些活死人,比如說三坊七巷那些朱紫人家,還有一些想要脫離此地的書香門第,他們的男丁,想走都可以走!只讓他們帶走該帶走的錢就行了?!?br>
“女眷呢?”馬臉小吳問,大家當(dāng)然早想到了答案——女眷自然是都要留下來,買活軍招納女性實在已經(jīng)到了無所不用之其極的程度。
“女眷做下篩選,有自立能力的得留下,實在沒價值的,如果本人意愿很強(qiáng)烈,讓她跟著走吧?!敝x雙瑤揮了揮手,有些自嘲地道,“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也開始挑剔起來了?!?br>
“早該如此了。”馬臉小吳倒蠻高興的,“也不是人人都配做活死人的,有些人——實在是無用得很!”
她是很敢說話的,謝雙瑤看了看她,又看看方小壽,方小壽則一幅‘六姐妙計安天下’,顯出了佩服的樣子,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已經(jīng)在琢磨起該如何讓死硬派只帶走該帶走的錢。
謝雙瑤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假,說不定方小壽心里也還是暗暗向往那種更解氣的做法——方小壽是放牛娃出身,親眼看到自己的伯父被地主家的少爺鞭打致死,他雖然藏的好,但對大多數(shù)地主打心眼里說沒什么好感。買活軍的士兵們,殺窮苦人當(dāng)然是不好的,但縱兵大掠在方小壽看來,完全可以只殺有錢人——有錢人難道不都該殺嗎?
謝雙瑤不由得扶了扶額頭,她越來越迫切地感到對政治教材的需要,隊伍越來越大,也就越來越難帶,統(tǒng)一思想的難度甚至比統(tǒng)一國度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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