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所接觸到的女娘中,把這一套完全學(xué)會的也并不是太多,譬如葉昭齊,她什么地方都學(xué)得很像了,但說話時也只是含笑地看一眼對面,便沉下眼光,仿佛是沉思似的,望著對方的下半張臉。這是她們這些來買活軍處放腳的女娘,所發(fā)展出的一種特有的新禮儀,信王對此相當(dāng)?shù)南矚g,他覺得大膽中又透了文雅和克制,反而是謝六姐這般的視線,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怎么說呢……便是神威凌迫,令人生出了一點畏懼吧。
田任丘那家伙,居然還想提起自己和謝六姐的婚約……希望謝六姐不要誤會他的視線……好可怕……如果買活軍提親的話,皇兄很可能會答應(yīng)下來,便是他自己,也覺得為了社稷應(yīng)該答應(yīng),但是……怎么想都覺得好可怕……
信王對于自己的長相,一直以來不太有美丑的意識,他深居宮中,平時所見的多是閹人宮女,他不可能去和這些人比較長相——怎么說呢,信王自己的肩膀一直是很挺拔的,而閹人們早習(xí)慣了謙恭地彎著身子,這輩子信王能仔細(xì)查看的臉,其實數(shù)量并沒有多到足夠讓他建筑起對美丑的認(rèn)識。實際上,他是直到買活軍這里,才看到了大量的人類面孔,在此之前,哪怕是在行路中,使團的諸位大人見到他也都是恭敬地垂首答話,以至于信王和他們同行了一個多月,還對他們的長相感到陌生。
在買活軍這里上了一個多月兩個月的學(xué)之后,信王逐漸地意識到自己的長相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他當(dāng)然也因此感到過一絲失落,不過此刻,這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忍著扭動身子的渴望,在心底不斷地默念著,‘別看上我別看上我我比你小很多’……
還好,謝六姐的眼神在他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就收了回去,她似乎這樣好奇地將所有人都看過一遍,才開口說,“黃大人,你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來介紹一下吧?!?br>
由于彼此的身份尚未明確,而且朝廷的態(tài)度是較為柔媚的,買活軍和使團的第一次正式會晤,在事前的禮節(jié)商議上并沒有起太大的摩擦。使團試著提了一下,讓謝六姐對代表皇帝的信王行禮,理所當(dāng)然地被拒絕了,不過謝六姐也沒有要求信王向她行禮,買活軍這里提出的方案是,在一間兩開門的屋子里,各自分別進(jìn)場,買活軍可以先進(jìn)去,使團后進(jìn)。
后出場的總是大人物,這番安排算是很給敏朝面子了,他們也就沒有再挑剔什么,至于屋內(nèi)的布置,當(dāng)然是一切平均,連座位都是如此,一張橢圓長桌,明顯是特意打造出來的,謝六姐和信王分別坐在長桌兩端——這也導(dǎo)致了他們的視線總能不經(jīng)意遇上,雖然讓人很不自在,但沒辦法,禮儀需要。
至于彼此介紹環(huán)節(jié),這也是早商量好了的,不過謝六姐的話的確調(diào)節(jié)了氣氛,黃謹(jǐn)從長桌尾端起身,開始逐一介紹雙方談判團的成員,謝六姐、信王、謝大哥、王肖乾,如此間隔著介紹下去,這次使團中沒有重量級的六部官員或者內(nèi)閣成員,可以視作是葉首輔一派無聲的抗議——葉家人到現(xiàn)在還在榕城接受改造呢。
在長桌靠窗一冊,并排擺了幾張便桌,雙方的書記員都在記載著使團的每一句談話,不過買活軍這里還有一個‘?dāng)z影師’,時不時地舉著黑色的小方塊在室內(nèi)游走——在會談開始前一天,買活軍的接待人員謝向上便來解釋過了這種‘?dāng)z影機’的存在,并且向使團中人反復(fù)演示了它的使用,還以身作則,把自己攝錄進(jìn)去了好幾次,于是眾人便將信將疑,勉強接受了這攝影機并非邪術(shù),不會把人魂攝入的說法。
會談的一切細(xì)節(jié)都會被記錄在視頻里,如果敏朝有需要的話,還可以由買活軍的使節(jié)送回京中,給皇帝并百官查看個幾次……信王當(dāng)時沒有表態(tài),但實際上一聽便心動了起來,他私下還問了謝向上,攝影機能不能錄一些云縣這里的風(fēng)光一起帶回去,謝向上告訴他可以,并且允諾他,談判結(jié)束后會借給他一個攝影機,信王可以自主拍攝他喜歡的所有景色。
只是借,不是送,因為目前來說,攝影機用的能源‘電’,是一種非常寶貴的東西,充‘電’用的東西比攝影機還貴,而且需要定期的保養(yǎng),只有買活軍的人初步掌握了一些技術(shù)。所以這個東西無法完全脫離買活軍的掌握,不過即便如此,倘若能讓兄長看到新鮮的‘視頻’……信王也相當(dāng)?shù)臐M足了。昨夜他甚至徹夜難眠,倒不是期待即將到來的談判,而是在想著自己該拍下什么東西給兄長看。聽說人是最好不要拍的,因為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誤會,那干脆就拍他自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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