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下午鋸了四五塊板子出來,已到了下班時間,毛荷花心中默算,這班主手下七八個徒弟,一下午只做了這些事,實在是浪費人力。若再這樣下去,一旁幾個班都要超過他們。
不過這事兒也還輪不到她開口,毛荷花解下身上的粗帆布圍裙,正準備下班去食堂吃飯,廠里來人,拿了喇叭叫他們?nèi)ラ_會。于是眾人都涌入禮堂,按班組坐了,這邊金雙喜站在臺上,手里拿著簿冊,一個個點名。
等下午班的人都到齊了,廠長方才從臺下走上來,毛荷花也是第一次見到廠長,之前大致知道她姓連,也是云縣的大姓,很得到六姐的重用,小小年紀便管了云縣的造船廠,長溪縣那里還時不時有事要乘船過去——廠長雖然不常在這里,但威望卻很高,大家都知道她專門為六姐搭建新班子,從炸雞店、牛痘到船廠,都由她一手組建。別的且不說,只說這牛痘兩個字,那就是潑天的功德,再加上她又姓連,在本地根基深厚,也是因此,連潮生在廠子里才如此有恃無恐,刁鉆作怪,便是因為連翹廠長和他拐彎抹角還是沾了親。
廠長剛才在臺下時,還在和幾個班主說話,神色輕松含笑,她生得是好,黑里俏,不笑也仿佛在笑,但一站上臺,臉色便立刻沉了下來,手里拿著喇叭,緩緩掃視臺下,眾人本還嗡嗡談笑,此時都逐漸沒了聲音,聽她慢慢說道,“這次開會,主要是為了解決幾個問題,先說第一個——便是咱們廠里的廠風(fēng)問題,我今天收到報告,聽說咱們廠門□□發(fā)了沖突,男工和女工談公事時,被另一個工人嘲笑,意思是他倆有什么親密的關(guān)系,因此便引發(fā)了口角,可有這事?”
金雙喜在她身邊看了毛荷花一眼,微微含笑點了點頭,毛荷花心中便知道這是她做給自己的人情,也回以感激一笑,連潮生則早嚇得面色蒼白,都不知該如何為自己分辯,連廠長掃了他一眼,道,“連潮生,你站起來?!?br>
連潮生站都站不起來,連廠長使了個眼色,金主任如狼似虎,撲到人群里,伸手將他鉗出來,站到連廠長身邊,越發(fā)顯得他瘦小,就如同一只斗敗了的小猴子,皮毛都打濕了,半點沒有中午時那猴精鬼刁惹人厭憎的精明。
連廠長卻半點不可憐他,只道,“毛荷花,你也站起來。”
毛荷花一下就站起來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抬頭挺胸,半點不心虛,連廠長看她一眼,也贊賞地一點頭,問道,“中午的事,你再給大家說一遍?”
無非幾句口角,毛荷花講得也很清楚,連廠長邊聽邊點頭,又對眾人笑道,“諸位工友,此事告訴我們什么道理?那便是要讀書,要識字,不識字真是吃虧——連潮生這樣用言語侮辱他人,只為了自己愉快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是誰捏著鼻子,說了聲是,連廠長道,“他言辭靈巧,你回擊他,說得輕了仿佛不解氣,說得重了,便是觸犯了不得辱罵工友的廠規(guī),似乎便只能任由他欺負了去。他也就越發(fā)得意了——但你們中熟讀廠規(guī)的人又有多少呢?恐怕是沒有的?!?br>
“只有毛荷花讀了,因此便只有毛荷花能拿出廠規(guī)來反對他,說明白他違反了第十一條,工友間不得有非分暗示。實際上,他嘲笑暗示你們,雖然沒有污言穢語,哪怕是同性之間,只要讓你們不舒服了,也是違反了第十條,可以告訴給主任,讓她來評理處置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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