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各樣熱菜放在灶臺上的缽頭中保溫:這缽頭下頭是水,上頭是竹編的撐子,恰好可以溫菜,只有炸物不好放在上頭,因會軟化。莊母見天色將晚,巷口仿佛也聽到了丈夫的聲氣,便開始做飯,她先點(diǎn)起蠟燭,調(diào)旺了灶火,把小灶的米飯鏟出來,換了一鍋水煮上去。隨后挖了一小塊豬油在大灶鍋里化開,把切塊的雞架、雞腿又倒了進(jìn)去,調(diào)了糖醋汁翻炒,又加了番茄調(diào)味。
這是臨城縣最近很流行的新菜色,將炸物回鍋調(diào)糖醋味兒,可以盡量規(guī)避了炸物冷后風(fēng)味的損失——除了過年,誰家都不會復(fù)炸,百姓家哪有日常開炸鍋的。而且南方人偏好甜口,既然炸雞鋪的調(diào)味料有些要另外加錢,那么便自己回鍋燴了倒更便宜。炒好了這盤菜,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莊子急匆匆地在院子里喊了一聲,便沖了出去,女兒過一會也進(jìn)廚房來幫母親的忙,莊母在她嘴里塞了一塊雞腿肉,莊小妹倒很有主見,扭頭不吃,道,“偷嘴吃要遭打的哩!”
這是從前的老規(guī)矩了,不論是女兒還是兒子,從小都不給鉆廚房,兒媳婦做菜時也要敞著窗戶,隨時預(yù)備婆婆的查閱,甚至于家里的肉都是有數(shù)的,難得吃肉時,婆婆會來數(shù)過了每一片肉,在餐桌上由她來分配,媳婦也會特別的注意,倘若切得太薄,縮水了、消失了,會引來斥責(zé)和口角,甚至因為一片肉鬧著要上吊都是有的。
而尤其是要出嫁的女兒,更是不能養(yǎng)成了饞嘴的習(xí)慣,在物資極為稀少的時代,對食物的克制便是最大的隱忍,也是百姓們最看重的,最后的尊嚴(yán)。女兒出門后若是饞嘴偷吃,連娘家也跟著面上無光。莊小妹今年七歲,四五歲時因為饞嘴便被母親責(zé)打過幾次,她是有記性的。
莊母看著女兒肉嘟嘟的面孔,不由就是笑了,在她頭上揉了兩下,道,“不怕的,妹妹現(xiàn)在也掙錢了,你抄書掙了十文,這盤肉便也有妹妹的份,我們先吃了幾口,等哥哥他們回來,我們便少裝一些進(jìn)自家屋里,這樣客人看著便覺得我們殷勤,場面上更好看些?!?br>
說著,便和女兒分著吃了幾塊肉,這才讓小妹把菜端到堂屋菜罩底下,又拿鍋里剩下的糖醋汁炒了一早買來的蓮藕,蓮藕出鍋后,在鍋里倒了熱水涮洗過了,又挖了一大塊豬油炒小青菜。
她在廚房忙活時,天色已完全暗淡了下來,女兒便出去在堂屋里點(diǎn)了燈,此時莊父和客人也進(jìn)了屋里,在院子里談天,見到小妹出來,客人便把她叫到身邊,給了她一包糖,笑道,“小妹,我聽你金鳳姐說,你語文又考了高分,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rèn)得幾千個字了,好孩子,這糖給你吃,告訴孫伯伯,你怎么就突然開了竅了?”
她父親也就在一邊摸著下巴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莊小妹脆聲說,“我們抄書呢,哥哥也抄書——哥哥現(xiàn)在都不去看人打馬吊了?!?br>
孫客人頓時就起了興致,“抄的什么書,能賣錢不能?”
“能!一本能掙二十幾文!”莊小妹將手比給孫客人看,“賣得可好了,許多客商都買,還不夠賣的。抄的就是《斗破乾坤》,大伯你看過了嗎?”
“就是斗破乾坤呀!”孫客人的興致更高了,扭頭問莊父,“我是聽說得久了,但租書鋪全沒有第一冊,我去了幾次,就沒找到過第一冊,迄今沒開始看,老弟你呢,可看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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