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西村雖也是陰陽混沌,山環(huán)背陽的低地,可因為流經(jīng)村中的一條窄河在多年的兵荒馬亂里竟被歪打正著地連結(jié)上了錢江這等興旺了兩岸風水的大河,讓早該滅絕人煙的地方得了些生機,也出了那位朝廷重將,也因他的戰(zhàn)功與品級讓家鄉(xiāng)父老同沐龍恩,敗西村在甲午海戰(zhàn)之前也有過一段安寧富足的日子,可老天的這微薄的恩澤沒庇佑足夠百年,敗西村的風水便又在那位丁提督吞了鴉*以謝國人之后再次敗盡;光緒皇帝也曾海戰(zhàn)失禮而割地賠款讓大清蒙恥而遷怒于丁提督的宗族,之所以而后會有撫恤隊入敗西村,皆是因為朝廷與皇城外的動亂讓大清的江山岌岌可危,他才不得已收回了不準下葬丁提督的圣詔……
“韓叔,您真的能行么?”茅緒壽的聲音斷了韓不悔的思緒,他緩了緩神,這就忽然墊腳一跳,朝著他頭頂蓋猛地一拍
“你小子是覺得我老了還是廢了!要不你也上那船,我要是死那東西手下了你就頂上!”茅緒壽朝著那一個在岸一個在艙邊對罵的兩人望了一眼,當即轉(zhuǎn)身到了陶月逢這兩日出街閑逛買回到花綠盒子上,用后腦回了他一句
“您多加小心,廿五咱們雷州見”韓不悔將所剩無幾的煙卷摔地踩滅,也往著王玖镠那邊走去,可剛走出兩步又頓下回頭,摸著下巴留了一句
“你要是真恨他對你恩師父親的坑害連累,那天完全可以替天行道地要了他的命,吳非就是你二人間有了些深重因果,無論天理還是旁通各家都不會怪罪;可你不僅沒這么做,還跟著我去盛京請柳家人,豈不是也促成了王小子原本的陰謀?!何況你真的恨透了他,為何那天嗇色園渡魂祈福的法會一聽到是閩粵動蕩才有的災臉色就那么不好?”
茅緒壽手中一顫,險些將手上那盒砸了地上,這里恰好被陶月逢看到了,這就竄上了岸奪了過去,還責怪他一句心手不一,魂不守舍。他心里堵悶得很,即便船已駛得不見陸岸,看著漫天陰沉欲雨的他更加回想起從背陰山有火光沖天起始的種種,不知為何身上有幾處已經(jīng)痂退了的傷又有了痛癢,而恰好是那夜里喪了心智的人留下的幾處
“你怎么了,心神不寧的?”段沅捧著杯清茶走到他身旁,他幾口喝盡搪塞了聲,可她卻不依不饒地在他對面坐下,一語戳破
“你在想關于王小子的事罷”茅緒壽將茶杯放穩(wěn),懶散地往艙壁一靠否了,段沅一直很惱火他一路以來的口是心非與言語冷淡,沒想到這在經(jīng)歷了種種浩劫過后還不能讓他敞開心扉,這就想要破口大罵他的態(tài)度,可剛起身就意識到眼下沒有王玖镠從中勸和,只好咽下
“你如何我也不想知道了,但我不恨他,即便師父是因為他的信才毫無防備地去雷州的,可是無論是咱們遇上這一路,還是各自躲命的這些日子你也該被過那些雜碎上門擾過,我……我當時總會在想,要是你們兩個都在就好了,不是我和師叔應付不來,而是因為我掛念你們!”
她說完這番以后只覺得一股燙熱從心口而起,片刻之后耳后臉頰就燒灼出了桃粉的顏色,茅緒壽似乎想說什么,可唇邊剛動,段沅就猛地回頭,又一番肺腑
“連我都想得明白,從前是有師父和毛師傅他們在暗地里替我們擋去了許多才有了安穩(wěn)的,師父覺得對不起你,也因為帶回了才開始收下那些本來就是業(yè)債果償?shù)男∪苏宜C腻X,因為他想彌補對你的虧欠,而他……他這一路三番五次地用自己的命替你我擋災擋傷,他若不是也對你覺得虧欠,是真心待你的,怎么用那么豁出去自己的命……”
“那是因為必須四家都到他才能拿到殘卷,也才能看到陸觀主的密卷!那東西被七家傷過,剛重新出山又挨了一輪,去了雷州難免會被這些年藏著等天地劫數(shù)受全,他不過就是要我別死在之前,純屬少了咱們哪個他這盤煞費苦心的棋就全盤皆輸了”
他冷哼完這句當即就遭了段沅一拳上肩,自己本來就被她方才的話說得心里發(fā)苦,這一轉(zhuǎn)眼見著那雙眼中已經(jīng)沉甸得就要傾瀉的晶瑩,更添心慌
“從我入門以來師父就是個坦蕩豁達的人,就連敗西村與他還有你這么個兒子的事也終歸在那三兩信里告訴我了;可你呢,我甚至不知道你而今的話真假各占幾分,王小子心細能猜出許多,可我不能!你說他陰謀才救下你的命,可毛師傅當時尚在人世,真論那不人不鬼的東西怕什么,他老人家絕對比你堪用百倍!”
說完這處她便扭頭往了艙那頭的熱鬧去了,幾人看到段沅眼眶紅了霎時無聲,茅緒壽則躲過了投來的目光,索性頂著已經(jīng)開始縹緲的細雨出到了艙外,只是江上的涼風再怎么撞他滿身,也沒讓心頭那因為段沅一番話而起的翻騰平靜。
仔細回想,這個人他真的恨得入骨么?應該如此,可是這么說出口,他自己也覺得心虛!
在那個晦暗殘敗的城郊破院,陰風颯颯的密林與狹窄陰冷的船下暗艙,回想那短短的三月,分明都是命懸一線,陰森至極的夜晚,他覺得自己該像毛詭那樣狠狠記下的是這些夜路里受過的苦頭與傷痛,可總在身旁的那張皓月星辰的臉,卻奪了這些應該記住的所有位置
像一壺被一撮小柴滿滿捂熱,他到了此時此刻才被那沸騰撞得滿懷難受,可他該如何向人開口去說,對于把自己畫地為牢在深山死物之間的他很是為難。他甚至會莫名其妙地想到再遇吳緒涎時他看向自己的那滿眼荒唐與王添金珍藏的卷卷彩墨丹青,他在句容的幾日屢屢有過想沖到他面前的想法,卻也只是想想,雖然不知道自己會說出哪些,但終究會是些不著邊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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